「你们整天出双入对的，」叶晓看着他的脸，「我以为你知道的啊，灵儿没告诉你吗？我们几个都知道的啊。」

「……」官宸又说不出话来了，烟都惊得快掉地上了。

「走吧，宸桑，人家都等半天了。」叶晓拍了他一下，提着塑料袋就朝着前面的两人跑过去了。

***

下午的课，官宸上得都有点儿恍恍惚惚，连丢粉笔都没准头了。

似乎是因为有什么事情让他觉得很郁闷，这郁闷的情绪像一团乱麻一样卡在他的胸口，他想去理却又理不清，不去管它吧，又堵得慌。

总之，就是很不爽。

上完第一节课，看了下课表，接下来没他事儿了，便给许清打了个电话，翘掉了放学前的例行周会回家了。

直到回到家，躺在那套大受好评的浅蓝色沙发上，官宸还没想明白自己郁闷与不爽的源头是什么。

躺了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顺带做了个梦，梦到了他以往经历过的生活。从他小时候待过的道观，到高中，到大学，到现在。还梦到了许多人，他父亲，他母亲，他道观里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他的同学和老师。这些场景，那些人的面孔，层层叠叠地围绕着他，亦真亦假。

明明是一个跑马灯一样的梦，官宸硬是做了一身冷汗，直到一个声音把他从梦里叫醒。

「……老师，老师？」

官宸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亦灵关切的脸。

他家装的是密码锁，会来打扫卫生的「钟点工」知道密码，显然这是下了课来干活了。

「你没事儿吧？」看着官宸从沙发上坐起来，亦灵倒了杯水递给他。

「没事。」官宸接过水喝了一口。

「没事就好，」亦灵笑了笑，「什么梦这么惊险，降妖除魔吗？」

官宸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带着些迷茫的神色。

亦灵也没再追问，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拿着吸尘器上了三楼。

三层楼虽然是挑高复式，但面积也不小，亦灵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上面两层的地板全部吸了一遍。

走到底层，看到官宸还在沙发上坐着，姿势与刚才如出一辙。

官宸平时的行为看着都挺随意的，但绝对是站有站姿，坐有坐相。青元观不仅修法还修身，十几年的累积并不是他说想抛弃就能抛弃的。此时的天色已经沉寂了下来，阳光有些昏黄，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将鱼肚白的大理石砖染成了淡淡的黄色。官宸就这样沉默地坐在暖色的光中，身披一身霞光，像极了……修仙成功正在等待飞升的大佬。

亦灵挺想问一句他怎么了，但是想想刚才的对话，觉得官宸并不想理自己。

这时候，官宸感觉到亦灵在看自己，他也转过头看着他。

「今天……」半晌，他才开口，「叶晓跟我说了你的事。」

「啊？」亦灵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一声，「叶总把他包养我的事儿告诉你了？」

「你别打岔。」官宸没有笑，深褐色的眼眸看起来有些清冷。

「好吧，」亦灵也不笑了，他把吸尘器往墙边一放，后退了一步倚着楼梯扶手，「您说吧。」

「叶晓说你……」官宸的这个「你」，拉了足足有三秒钟，还没拉出下文来。

「说我是个gay吗？」亦灵接了一句，语气就和当初说自己是个孤儿一样干脆利落。

官宸看了他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是。」

「怎么了，」亦灵双手环抱在胸前，表情依旧很淡然，甚至还带着笑，「不行吗？」

不行吗？

这三个字把官宸给问住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自己到底在郁闷什么。

不是郁闷他是个gay行不行，而是郁闷叶晓的那一句「我们几个都知道的啊」行不行。

「我们几个」都知道，那他为什么不知道？

既然「我们几个」都知道，那么一开始就没打算藏起来的这个人，为什么没有让他知道？

是啊，我操。

「我们几个都知道的啊」，那为什么，我，不，知，道？

这也太特妈不顾师生情分了吧？！

也根本没把雇主爸爸放在眼里！

「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官宸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他觉得自己这个郁闷的理由非常充分。

「老师啊，」亦灵歪着头看他，「前几天在我家喝茶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啊，你自己没听出来，怪我咯？」

「是说你一辈子都不打算娶妻生子吗？」官宸站起身来，朝亦灵走过去，带着一身压迫性十足的气场，「毫无意义，亦灵同学。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你的暗示。」

「可是，」亦灵背靠着楼梯扶手，抬起头来看着他，「叶晓不是已经给你明示了吗？」

听完这句话，官宸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缺氧。

刚才那些因为得知他原本就打算向自己坦白而略微被平复的不爽情绪又卷土重来，并且变得更加强烈了起来。

这感觉并不应该。他应该只是在郁闷亦灵向别人出柜，却没有告诉自己的这件事情。但是现在，在听到叶晓这个名字之后，他却又感觉到有一种更加沉重的负面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官宸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心态变得更差之前，他又强迫着自己给生生压了下去。

修道多年，尽管一不小心将脾气越修越差，但他依旧能够在该克制的时候克制住自己。

没有什么事情，是念一段静心咒还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再在脑门上贴两张静心符。

「我给你画了新的五雷符。」官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很冷，「你拿回去贴吧，今天不用打扫了。」

说着他就要错身过去，却被亦灵叫住了。

「老师啊……」亦灵的语气淡淡的，和平时的似乎不大一样，「你在生什么气？」

「我？」官宸回过身来，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轻笑一声，「你哪里看出来，我在生气？」

「没在生气吗？」亦灵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几秒，「我就是觉得，你在生气。」

「我没有在生气。」官宸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亦灵叹了一口气：「老师啊，你不觉得我突然自报家门地跟你说我是个gay，这种事儿很傻逼吗？」

「是。」官宸盯着他，「你是个gay，这件事本身就挺傻逼的。」

「……？」亦灵抬起头来看着他，眉头似乎皱了一下，「怎么，你们学艺术的对这……」

「别他妈跟我提什么学艺术的！」官宸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学艺术的怎么你了？一定要接受这么个玩意儿？！」

「哦。」亦灵没有接着往下说，一脸「看吧，你果然在生气」的表情。

「五雷符我放楼上画室里了，你自己去拿。」说着官宸就要往茶室走。

「老师，」亦灵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我……」

还没等他再说出一个字，官宸猛地一抽胳膊，用力把他的手给甩开了。

伴随着甩手的力道，还有脱口而出的一句「你他妈的别碰我！死变态！」，以及吸尘器被碰得倒在地上的「咣当」的一声背景音效。

亦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得有些发愣，但也只是愣了那么一秒钟，随即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官宸自认为对亦灵的性格有所了解，他对于别人的态度似乎从不在意，不管班上的人叫他灵儿还是灵妹妹，他都会笑着答应，有时还会顺便卖个萌。甚至，别班的男生当着他的面叫他「小娘们」，他都能笑着朝那个男生丢一个飞吻。这种保持情绪稳定的能力，简直就是不要脸级别的，这也让他在心里产生了「亦灵不会生气」的错觉。

然而一切都是误会，看起来从不生气的人，生起气来往往都比较可怕。但此时的官宸心情不爽，胸口无名火起，所以他并没有去思索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带有怎样的杀伤力。

「你有病？」亦灵死死地盯着他，半天才说了一句，语气听着很冷，眼神中也染上了一层愠色，就仿佛那些鬼玩意儿看人的眼神般充满攻击性。

「我觉得，你才有病。」官宸瞪着他，同样语气不善。

话音刚落，亦灵突然就一拳朝他的腹部砸了过去，当时就把他给砸懵了。

官宸没想到，这个身高不到一米七平时只会卖萌的灵妹妹，除了体重死沉之外，力气居然还他妈的这么大。他被这一拳砸得直接往后退了两步，接着，一阵疼痛就伴随着一股强烈的想呕吐的冲动席卷了他的全身。

亦灵出完这一拳之后又用力地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给推到地上了。

被推倒的一瞬间，官宸心底的怒火「噌」地就烧起来了。

从小到大只有他父亲揍过他，虽然每次都揍得挺狠的吧……但是毕竟两者的实力差距摆在眼前，更何况上了高中之后他就再也没挨过揍。而现在，他居然被一个小娘们似的基佬一拳就打趴下了，他能不愤怒吗？简直就是怒发冲冠！

然而，亦灵并没有给他发怒的机会，把他推到地上之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拔腿就走，等官宸站起来后，就只听到「砰」的一声摔门而去的声音。

妈的！

打完人就跑？！

官宸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去追，此时腹部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干呕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