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不到，罗垣就醒了，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是眼神有点儿迷茫。

看到罗垣没什么事，老太太和白妤都松了口气。官宸又向她们交代了一些事情，包括什么时间、去哪儿给张宇烧纸，两人一一答应。

当官宸与亦灵跟着老太太走到大厅的时候，凑热闹的那些人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亦灵无视了这些人，直接走到了门口。

「既然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先告辞了。」官宸对着老太太行了个礼。

「谢谢您了，道长，」老太太说，「费用我们随后就给您打过去。」

「白夫人知道我的账号，」官宸笑了笑，「不着急。」

两人出了小区，官宸看了看亦灵的表情，还算正常。

本来他还担心白妤和她哥的对话会让他不爽，没想到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估计是没听到。

走到小区门口，他掏出手机叫了辆车。

「老师啊，」站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低着头看鞋子的亦灵突然开口，「原来您……这么贵啊。」

官宸笑了：「你这话说的。」

「一巴掌三万啊，」亦灵向他展示了一个崇拜的表情，「我都后悔没有拜你为师了。」

「现在还来得及，要吗？」官宸笑了笑，「其实吧……也没那么贵，就是这一家子的行为嘛……让我挺不爽的。所以价格就涨了些……」

说完，他看了看亦灵的表情，毕竟他跟这「一家子」也算是有血缘上的关系。

「嗯，」亦灵应了一声，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这种小孩，是该教训。」

「其实也就是给他家长点儿教训，」官宸看了看天色，「况且也不是一巴掌三万好吧？接下来还得善后呢。」

「嗯？」亦灵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什么善后？喝黄符水吗？」

「那黄符没啥用，」官宸笑着说，「就是给他长个记性，那符我加工过，喝下去之后吃啥都是苦的，一张能管一天。」

亦灵看着他，默默地举起手给他鼓了鼓掌。

官宸笑了一会，神情又逐渐凝重起来：「是善张宇的后，他是从罗垣身上出来了，可是还没解决。我得去处理一下。」

「去哪儿处理？」亦灵问。

「张宇自杀的地方。」官宸说。

***

据叶晓的情报，张宇是在自己家里自杀的。他将一条毛巾挂在了自家铁门的栅栏上，把头伸了进去。张宇的尸体是他奶奶一大早发现的，当场就晕了过去，邻居过来借东西才发现不对劲，报了警，这事儿发生在暑假，当时在那片区闹得沸沸扬扬，他听叶晓提过一嘴。

张宇的家在南阳街边上，之前汪美娴被抛尸的八个地点之一，官宸上次和警察一起去过那里，但是依旧不太熟悉。

「赶紧的吧，」他们打的车已经停在了面前，亦灵挂了电话，示意他动作快点儿，「叶总下午就想跟着了，说没见过真的道士做法，这会儿放学了估计得飞奔过来。」

「急不来，」官宸拉开了车门，「我还得回去拿家伙事呢。」

亦灵钻进了车里，一阵无语：「你刚为啥不带出来？」

「我忘了。」官宸坐到了他身边，「太久没干活，手生了。」

亦灵看着他，啧了一声。

两人搭着车回了小区，官宸上楼去拿东西，亦灵在楼下等着。

看着挂在小区楼上的「颐景台」三个字，刚才在白妤家经历的一幕幕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活跃起来。虽然刚才表现得仿佛耳聋，但是张宇的话他听到了，白妤家那几个人的对话他也听到了。现在，这些话正如同循环播放一样在他脑海里来回滚动。

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并不是那句与亦了相关的话，而是那句与张宇相关的话。

白妤的哥哥说的那些话，他也曾经在别的家长嘴里听过。

校园霸凌，这种事情看起来跟现在的他没什么关系，但却是他曾经真实经历过的。

尽管对于他人的不善目光有着天生的防御力，但是关于出柜这件事情，亦灵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做。倒不是因为这件事儿有多么的不光彩，而是根本就没有人关心他出不出柜。

自己对于男人的喜好是天生的，这件事情从他记事开始便知道。从小时候起，他就对女人的身体没有一丁点兴趣，就算亦了当着他的面放一些少儿不宜的片子，他最多也是盯着里面的男人不断地看。

那时候的他自然不懂什么同性恋的说法，这三个字在这种小破十八线里甚至闻所未闻。

而这种情绪，他也从未向别人提起。直到升上初中，遇到了对他带有「极大善意」的同学杨选。

从小到大，他始终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在校门口吃饭，就算在学校也几乎不和其他人说话。也许，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周围的人群对他的目光都不怎么友善。

按亦了的话来说，「都是你妈那个偷人的贱货害的」。但是他觉得，人们对他投以这些不善的目光，更多的是因为亦了这个无可救药的父亲。

在亦了死后，他以为这些目光就会消失，没想到不减反增，同时也多了几分虚假而廉价的同情。而在这一堆人不善的目光中，杨选的目光显得诚恳而热情，这也是亦灵会选择对他坦诚出柜的原因。

但他还是看走眼了。

从小到大面对亦了那张长时间充斥着负面情绪的脸，让他几乎丧失了分辨一个人情绪的能力。他只能从人们的脸上看出恶意，而看不懂善意。所以，只要对方演技在线，他根本无法分辨别人的笑容是真情还是假意。

因此，在杨选亲近他的时候，他也无法知道，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其实是一个恶魔，和他相处的目的只是为了撕开他最后的一层自尊。如果他当时还有的话。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关于他是同性恋的传言在学校里四处扩散，甚至成为了坊间的又一饭后谈资。从那之后，看着他的那些不善的目光中多了新奇、厌恶、嘲弄甚至是猥琐，伴随着不同程度的讥诮贬损，同学们的，老师们的，街坊邻居们的，所有人的。

「哎哟，那个娘娘腔来上学了！」

「灵妹妹啊，听说你在外面被大叔包养了？大叔活好吗？」

「傻逼同性恋，去死吧！」

「灵儿啊，是不是给你五十就能帮我口一次？」

「快走！这人是个变态神经病！」

……

这些都是他的初中生活日常。

他可以无视别人的目光和言语，这是他长期以来锻炼出来的能力，对那些心理上的欺凌他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他却无法去无视那些真实存在的拳打脚踢。当口头的凌丨辱升级成为肢体上的暴力，他对这个灰蒙蒙的世界感到了深深的迷茫。但迷茫的人总会去寻找出路，不管这条路是黑还是白。他也许就刚好选择了那条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

那一天，杨选将他堵在了厕所，非要扒下他的裤子看看他与别人有什么不同，还扬言要拍下照片打印出来贴在公示栏上。

或许是被那几天缠着自己的一个充满暴戾情绪的鬼魂所感染，又或许是他终于明白了只有打到对方服气才能让自己免于欺凌。总而言之，这天的亦灵心情非常的不好，于是他决定给杨选一个教训。

他一口咬在了杨选的手上，膝盖朝着他的双腿间用力一顶，当时就把杨选给疼得满地打滚。趁着这个空档，他抢过了杨选用来威胁他的美工刀，骑到了他的身上，从他的手上直接就削下了几块肉。美工刀很锋利，但是刀片又薄又软，杀伤力并不大，他造成的伤口很浅，不过出血量还是比较壮观的。

那天下午，杨选的血溅满了这个位于校园偏僻角落而长时间被冷落的高一男厕所，也溅了他一身一脸，视觉效果相当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