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皮嫩肉的杨选哪里经受过这种摧残,当场就哭晕过去了,而他把刀往便池里一丢,在一群人瑟瑟发抖的目光中走出了厕所,淡定地去洗了把脸,走回了教室。
这是他这辈子最激烈的一次反抗,付出的代价是被杨选找上学校来的父亲揍断了肋骨,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而杨选的父亲也没有全身而退,被他操起一把椅子砸了个劈头盖脸,缝了六针。
后来这事儿还是许清作为「委托监护人」出面,但最终因为情况复杂,也没能扯清楚赔偿款的问题,只定了个各自负责。许清安抚了杨选的家长,为杨选办理了转学手续,而他则被诚远留了下来,一如当初被白妤留在了亦了家。
自始至终,白妤一直没有出面。
出院之后,他发现不善的目光依然存在,但是针对身体上的欺凌却从未再有。
而从那以后,出柜就成了他测试一个人是否真心的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叶晓这样的死党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捡来的,不过那也是后话了。虽然自己还来不及去「测试」官宸,但在叶晓代劳了之后,他也只是表现出了那么一次「过激」反应。只是一句变态,他能原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一方面看得很开。
只不过,自杨选那事儿开了先例之后,有时候他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和那些阴阳怪气的人干上一架,下手也并不怎么干净利落。他做事一向随意,按叶晓的话说,每次打架,他也是随意地在把别人往死里整。
但是那又怎样?
小孩子的世界,只有拳头才是硬道理。
所以,他才格外地讨厌小孩子。不过还好,反正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小孩。
而且,他也终于快要不是个小孩了。
从诚远的初中部到高中部只有一栋楼的距离,他走了三年,最后也终于走出了幼稚的过去。只不过这个破十八线里关于他的过期旧闻,怕是还能流传很久。
放到现在,亦灵再回头看看以前的自己,也都要努力忍住想要抽自己一顿的想法。如果能穿越回去,他肯定得问问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要反抗得那么幼稚。搁现在,谁说他是恶心的同性恋,他会先到处宣传这个人刚跟自己表了个白,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把他掰弯。
正所谓杀人诛心!哼!
然而,想到张宇,他又实实在在地叹了口气。
在他最迷茫的时期,叶晓的出现给了他强有力的支持,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般幸运,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奋起反抗。
校园霸凌给许多人留下的阴影是终生的,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这种顽疾对于被施暴者来说几乎无法治愈,所以他也特别能理解张宇自杀时的绝望。而对于罗垣这种施暴者,他也是打心底里的厌恶,同时他也想不明白,白妤这样的优越的家庭条件,为什么会教出罗垣这种小霸王。
如果自己跟着白妤,说不定也是罗垣这德行?
虽然现在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站在楼下胡思乱想了半个小时,官宸终于拿了东西下来了,亦灵都怀疑他是不是在楼上焚香沐浴更衣,现场给法器开了个光。
***
到了南阳街,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六点,夕阳拉得老长,把这一片骑楼的古老红砖染成了金黄色。
「这楼……」官宸迷茫地看着一户户长得差不多的门,「哪家是张宇家?」
「三楼,」亦灵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叶晓说,张宇的奶奶这几天被大女儿接回家住了。」
「那我们怎么进去?」官宸问。
「直接进去,」亦灵说着,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手从铁门缝隙伸进去拉开了门栓,再一推,门就开了,「这片儿几乎从不锁门。」
官宸一看,还真是,这里虽然不在郊区,但是大环境看着比他们小区还贫民窟,一看就是小偷都不愿光顾的地儿。
「我们这算不算私闯民宅?」跟着亦灵走进张宇家,官宸问。
「这种地方,邻居做饭没油盐了随便进来拿个回去都是常事。」亦灵走到客厅摆放着的一张老式木桌旁边,「况且我们什么都不拿,老师,你赶紧的。」
张宇家的装修是很老旧的那种,地板上还铺着多年前就停产了的的红色地砖。此时房间里光线很暗,但是官宸还是一眼看到了墙上有个神龛,供奉着一尊观音像。见神拜神,这是应有的礼节,况且今天带香火了。于是,官宸放下了自己的背包,拉着亦灵,两人在观音像面前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拜完观音像后,官宸走到客厅的中央,低声念了一段咒语,果然感觉屋子里有一股阴冷的怨煞气息,应该就是张宇的鬼魂了。
「灵儿,」官宸从背包里掏出一根白色蜡烛,「你帮我布个法坛,就这桌子吧,和汪美娴那次一样,还记得不?」
「记得,」亦灵看了一眼他的背包,里面的东西还不少,「我布法坛,你干嘛去?」
「我去把张宇找出来。」官宸说着,划了根火柴把蜡烛给点上了。
两人进来的时候没开灯,这时候天色并不是非常暗,但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整个屋子的场景都看得不是非常清晰。蜡烛一点,火光非常明亮,光线却是幽幽的淡蓝色。
举着蜡烛,官宸往里面的房间走了进去。
亦灵拿了几张纸把桌子擦了,放上了蜡烛和香。继续摸索,从包里面掏出了一个盛满了米用保鲜膜封住的香炉……这一丝不苟的做派是处女座的风格了,他愣了一下,想了想就没拆保鲜膜,直接将香炉摆在了桌子上,又在旁边放上了三个酒盅和三双筷子。
在找孔明灯的时候,官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嘴里不知道在念着什么咒语,淡蓝色的火光印在他的脸上,打出了边界分明的阴影。他的身后正跟着一个红色的身影,飘飘忽忽的有点儿不分明。
是张宇,亦灵看到了他脸上的胎记。他的身形虽然是红色的,脸色却白得像纸,再加上蓝色烛光的映衬,感觉非常瘆人。
亦灵把孔明灯放到桌上,让到了一边。
官宸掏出了一道黄符,低声念了一段咒语,手一扬,将黄符甩到了孔明灯前,落在了桌子上。张宇的身影动了动,虽然表情并不情愿,但还是飘到了这张黄符的跟前,呆呆地看着。这时候,亦灵才看到他的身后也贴了一道黄符。
官宸吹灭了手中的蜡烛,静了下心,神情肃穆地开始念诵超度的经文:「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
官宸诵经的声音比平时低沉,稳重而庄严,声音不高,语气很淡,听起来却非常舒服,让亦灵也从心底里升腾起了一种轻快而放松的感觉。听着官宸的诵读,在那一瞬间他都有了修仙的想法……
诵经声中,张宇的红色身形慢慢变淡,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但是,诵经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突生变故。官宸还没念完一品经文,张宇的身形突然在虚虚实实之间不受控制地又变了颜色,殷红如血,随着他身形颜色的变化,一股阴冷而暴戾的气息瞬间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官宸心里一惊,这是要出事。然而超度太费心神,不可能在一瞬间就停下。而此时,张宇身上贴着的那张黄符突然「啪」地一声燃烧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他的身影猛然一动,「嗖」地一声窜到了亦灵的跟前。
大概是因为亦灵与罗垣是同母异父的关系,两人身上有着相似的气息,因此成为了张宇的目标。也不知道张宇是把亦灵当成了罗垣,还是只要是相关的人都可以,他飞快地窜到亦灵面前的时候,亦灵也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除了惊讶却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灵儿!」官宸停下了诵经声,喊了一声。
官宸话音刚落,张宇的身形刹那间猛然变大,宛如一个被迅速吹起来的气球,朝着亦灵的身上就狠狠地撞了过去,想强行挤进他的身体里。被他这么一撞,亦灵踉跄了一下,神魂似乎有些不稳,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官宸此时已经掏出了一道黄符,正要用力甩出,张宇却已经对着亦灵又撞了一下,直接把他给撞倒在了地上。
亦灵这一倒,顺带拉倒了桌边的椅子,发出了一声巨响。然而,张宇第二次的撞击虽然把他撞倒了,却依旧没能把他的神魂给撞出去。与此同时,亦灵的衣领下面突然闪现出了一道金光,朝着张宇的额头就拍了过去。
这道金光出现得非常突然,张宇被金光给拍得后退了一步,官宸甩出的一道黄符随后就跟了上来,贴在了他的后背上。黄符的压制之下,张宇瞬间就不动了,官宸随即又甩出了一条红绳,这条红绳似乎有灵性,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弯弯曲曲的轨迹,朝着张宇就飘了过去,瞬间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哎……」被撞倒在地上的亦灵发出了一声低吟。
张宇的家里东西摆得满满当当,他不仅碰倒了椅子,擦破了皮的膝盖还撞到了地上的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小东西,疼得仿佛又中了一箭。
「灵儿,」官宸也不去管被捆着的张宇了,快步走到他身边,将他扶了起来,「没事吧?」
「没事儿……」亦灵被他扶着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裤子。
官宸眉头紧锁,盯着他的脸。
刚才的那道金光来得突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儿,让他觉得满心疑惑。
看了亦灵能有十多秒,官宸的视线下移到他的脖子处,往领口里面探去。
亦灵感受到他的目光,伸手将衣领往中间拢了拢。
「是他妈哪个操蛋的玩意儿在你身上纹的雷符?!」官宸按住了他的手,声音非常低沉,因为太过愤怒而显得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