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秦筝现在内心的想法,在场的众人目光都转移到了正疾步走向这个方向的一行人身上。
为首的男人身材挺拔高大,五官深邃俊美,凌厉逼人的气势让所有人都不禁屏息,除了沉浸在自己恐惧世界里的秦筝。
各种运作中的器械被训练有素的保镖们关闭,拍摄人员也被请出门外等候,屋子里遍布的隐形摄像头也被专业人员迅速拆卸下来拜放整齐。
一系列令人措手不及的操作之后就是清场。端着国际标准微笑的两位特助上前,言辞温文有礼,请三位少爷移步休息,留一些单独的时间给他们上司和秦筝小公子接触交流。
面对父辈级的人物,三个少年也不敢多干涉什么,虽然担心秦筝,但还是乖乖排着队出去了。两个特助也贴心地为这对从未见过面的父子留下私人空间,关上门退出了屋子。
直到这个不大的屋子远离了门外世界的喧闹,彻底寂静下来。
秦筝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陌生的令他害怕的高大男人,“……”
“……”相顾无言。
纳兰贺深深地凝视着这个他作为一个父亲却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儿子。
那张小脸的轮廓和雾蒙蒙的猫眼简直就是他母亲的翻版,鼻子和嘴巴倒是和他有几分相似,头上的卷毛是遗传了他的基因。个子身量远远比同龄的孩子要小上一轮,应该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想到这里纳兰贺心里一阵绞痛,他和秦玉的结晶,他们渴盼已久的宝贝就是在这种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艰难度过了半个童年。他作为一个父亲,却是通过侄子参加的节目频道才发现自己孩子的踪影,延迟了六年才来接他回家。
愧为人父。
“...我是你的父亲,”纳兰贺声音颤抖,“跟我回家好么?”他半蹲下身,想伸手摸摸儿子的头发,秦筝却慌张地退了一步避开了纳兰贺温情的动作。
纳兰贺扯着嘴角想苦笑自嘲一下,却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心痛到麻木,脑子也迟钝到做不出任何反应。有滚烫的液体不断划过脸颊,他后知后觉地伸手抹了下脸,怔怔地看着手心湿润的水渍。
......他哭了?
不用他自我怀疑,秦筝小朋友怯怯的声音响起,“你好像有点伤心,...不要哭了好吗?”
“嗯嗯,我听你的,我不哭。”纳兰贺连忙胡乱抹去脸上泪痕,“...那你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下?”还向退无可退的秦筝敞开了怀抱。
要是熟悉的朋友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纳兰贺,这种无耻的反向提要求的做法真是太符合他腹黑心机的一贯作风了。
不过只有六岁的秦筝完全听不出这个“请求”的无理性。他迟疑地注视着纳兰贺那双湿润的仿佛还含着泪水的深邃眼眸,那里面的情感热烈而真挚。
“……...”他们彼此沉默对峙着。
秦筝不知道这个自称是他“父亲”的陌生男人为什么这么想接近他,不过看着那双固执地向他敞开的手臂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却仍像坚持着什么似的不肯放下时,秦筝心软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可怜这个男人了。
然后纳兰贺就注视他的稚嫩的珍宝挪着蜗牛般迟缓的步子走进了他的怀里,他为他圈出的密不透风的温暖‘陷阱’ 中。
紧紧抱着他得之不易的乖巧懵懂的 ‘小猎物 ’,纳兰贺终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
察觉怀里娇娇软软的小宝贝开始有想挣脱束缚的迹象,纳兰贺的声音马上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委屈,“我现在实在太难过了,可以让我多抱抱你吗?”
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情况,秦筝有些不知所措。本来他打算比较‘强硬 ’ 地拒绝这个陌生人的请求的,但男人好像又要哭了,于是容易心软的秦筝不敢再轻举妄动。
现在的大人都这么动不动就哭的吗?
满肚子对成年人疑惑的秦筝在被纳兰贺温柔地抱着站起来时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纳兰贺才不管小孩会因为他对外界的男人产生什么可怕的误解,反正他现在得偿所愿抱着宝贝儿子就不会再轻易松手了。
“宝贝,可以跟我一起下山吗?爸爸一直很想你,”一边不着痕迹地诱哄着儿子,他推开了久闭的木门,不顾周围众人投来的各异目光,还非常自然地侧过身挡住秦筝看向纪冕三人的视线 ,继续道,“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离开你我可能就会马上呼吸困难。”
无视特助们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纳兰贺颠颠怀里轻飘飘的分量,皱了皱眉,不满道,“太轻了,等检查完身体就制定一份营养食谱出来知道么?”这是对紧跟在身后正在候命的生活助理吩咐的。
“...我想回去,我不要下山。”面对生活即将突如其来的转变,一点也不想成为关注焦点的秦筝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在他眼里所有人都变得奇奇怪怪,这种情况下,他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跑,就像之前他做过的一千次一万次一样。
......
宁轲图就站在不远处,耳朵尖听见秦筝的声音,立马急了就想冲上前去看看小孩情况,被旁边的纳兰陵手疾眼快一把抓住。
“你干嘛?!”纳兰陵质问。
“卧槽,秦筝在哭好嘛!他和我们相处这么久哭过没?一定是受那个谁的委屈了!”宁轲图气急败坏,低吼,“你他妈给我松手!”
“你有病吧?我小叔和秦筝是亲父子,他怎么会欺负自己儿子?而且你这么贸然冲过去就是一个死!”纳兰陵真是觉得宁轲图脑子不太好使。
宁轲图正想反驳,出来后就一直没吭声的纪冕也沉声道,“那些人身上都带着真枪,你迈出第一步警戒线就会有隐藏射击手将你击毙。”他还伸手指了指几个一直在车子周围巡逻的武装人员。
“...艹,太他妈酷炫了吧 。”宁轲图停止挣扎,不再妄图穿越火线。
唉,他在心里叹气,十分遗憾秦筝小朋友,看来你只能自己一个人坚强地度过这一劫了,哥哥没有金钟罩和铁布衫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一言不合就开始抽抽噎噎的小朋友并不在纳兰贺的预料之中,虽然在他的视野内小宝贝打着哭嗝的样子其实又可怜又可爱。
打住你糟糕的想法,纳兰贺唾弃了一下自己内心深处的愉悦,开始哄孩子。
“为什么这么不愿意下山去呢?能不能告诉我呀?”趁着秦筝短暂的停顿,纳兰贺顺势抱着他坐进车里,接着迅速关上车门,司机也超级也会来事地敏捷发动了汽车。
“...我不想说可以吗?”秦筝终于发现自己真的被困住了,就不太想理会面前这个男人。
他没有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没有一开始对纳兰贺的惧怕和排斥,但是纳兰贺敏锐地察觉到了。欣喜于小宝贝对他态度的亲近和缓和,纳兰贺更加不遗余力地逗秦筝开心,哄他开口讲话。
秦玉已逝的事实他现在都不敢相信也不敢忘记,在他去接秦筝的时候就特地派专人负责调查这件事 。秦玉和秦筝这些年的遭遇和所有经历经过那些人一层一层的抽丝剥茧,几天后他就能得到最详细完整的资料。现在刻不容缓的是儿子的身体健康问题。
纳兰贺永远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理智的思维,他懂得如何在生者和逝者之间取舍,当然肯定也不会放过当年插手过此事的任何一个人。
思及曾经那些年发生的人和事,纳兰贺眼神冷下一瞬,又迅速恢复温柔如水的模样,凑到秦筝耳边说悄悄话。
后排的几个助理‘有幸’ 观看了上司变脸的全过程,深深觉得自己能在喜怒无常大Boss身边呆这么久还顽强活着,真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