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僻小镇离京城本家太远了,为了以最快速度检查治疗孩子身上的暗伤,纳兰贺决定先驱车前往最近的大医院。正好附近的B市市医院有他相交多年的好友在那里,也方便就在B市彻底修整一下。
乘坐的车子是改装过的防爆车,里面有极大的容纳空间,后排靠背是可以放下拼成一张床的。纳兰贺担心小孩到半路上犯困,体贴地和助理们交换了一下位置。
助理们被赶到前排,纳兰贺一手揽着秦筝的腰,一手摸索着在后面的小冰箱里拿牛奶和果冻,还要扭过头来和小朋友讲话,可以说是非常忙了。
“宝贝想吃什么?要吃草莓吗?”纳兰贺把一盒包装精美的草莓递到秦筝面前,诱惑道。
“……...”
秦筝默默凝视着还冒着冷气的红得鲜嫩欲滴的‘草莓’ ,他短暂的六年人生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食物,虽然拼命告诉自己要拒绝但是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样子啊。
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他要有警惕心,秦筝对自己强调,艰难地挪开了视线。
“那我帮你拆开看看哦,”纳兰贺观察到小朋友明明一副很想吃的样子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拒绝了,有些好笑,“来尝尝味道。”
他撕开外面一层保鲜膜,拿起一颗草莓放到秦筝软软的嘴唇旁边。
“...你先吃。”秦筝有些意动,却还是要求纳兰贺先试试。
“好吧好吧,我先吃一个。”纳兰贺放了一颗在嘴里,明明他对这种酸甜口味的东西一向避之不及,现在却要装出一副陶醉在美味里的模样,不可谓不太好受。
不过看见秦筝总算放下戒心,愿意主动伸出手来拿了一个草莓在手里,纳兰贺又感觉满心欢喜,一瞬间觉得让他做什么都值得。
看着秦筝小心翼翼地慢慢咬了一小口,轻轻咀嚼着,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的样子,纳兰贺顿时内心溢满苦涩,不敢想象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之前生活在哪种可怕的环境里,让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皆如惊弓之鸟。
车厢安静下来,秦筝不知不觉中就把一盒草莓都塞进了肚子,他还有些懵,才有空想着自己是不是吃太多了,那个男人会不会生气。
以前也是这样,那些人来看他,给他东西吃,但是他一旦‘吃多了’ 就会被拳打脚踢,拒绝不吃也会被打。最后他学乖了,让吃就吃,不准他再吃即使已经饿得快死掉,他也会马上把嘴里的食物一点不剩的都吐出来。
纳兰贺温柔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宝贝,还要吃点什么吗?”
这是觉得他没有吃饱吗?秦筝想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又被投喂了两袋果冻两包红枣,还喝了一瓶牛奶。直到前排的生活助理忍不住小声提醒纳兰贺,大早上的吃太多冰的东西对小孩的肠胃不好。纳兰贺才从这种温馨的投喂氛围中抽身出来,有些紧张地摸摸秦筝的小肚皮,果然已经凸起一小团有点鼓鼓的了。
“吃不下就说出来啊,爸爸又不会逼你吃东西。”纳兰贺只是懊悔不已又心疼地埋怨一句,没想到秦筝忽然抬头看向他,声音软糯,“可以吗?”
“...什么?”纳兰贺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我不想吃东西就可以不吃了吗?”虽然内心还是有些畏惧,但不知道为什么,秦筝就是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不会像以前的‘爸爸’ 一样动不动就对他拳一顿毒打。
“当然,以后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你知道只要我在你身边,”纳兰贺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地郑重保证,“没有人再敢逼你做你不愿意去做的事。”他心里发冷,不知道有过怎样痛苦的经历秦筝才会问出这样一番话。
一把将紧张兮兮的小朋友抱到怀里牢牢圈住,纳兰贺俯身低头,和秦筝柔嫩的额头轻轻碰在一起,补充道,“包括我。”
忍不住亲亲小宝贝依旧带着几分懵懂的软乎乎的脸蛋,纳兰贺声线温柔地仿佛可以滴出水来,“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好不好嘛,宝贝?”
纳兰贺说话特别诚恳,但是秦筝不知怎么就是能感觉他有种‘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要哭给你看’ 的作态。
“...好。”
秦筝迄今为止没有遇到过这么会撒娇的男人,不,女人也没有。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看见这个人一副非常难过的样子就感觉心里闷闷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现在满口答应了男人的“恳求”。
可能是从坐上车后自己也被他传染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去B市还有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纳兰贺怕到时候全套检查做下来小孩子精力有限跟不上,于是就使尽浑身解数让秦筝睡个回笼觉。
秦筝原本是不肯就这么在‘陌生人’的车上睡过去的,可架不住纳兰贺讲故事的声音嗡嗡嗡地一直在耳边作响,这一早上来又情绪起伏过大,最终他还是抗不过睡意,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沉睡。
感觉到自己肩膀微微一沉,纳兰贺轻轻偏头,就看见小朋友毫无防备地靠着他睡着的睡颜。
对附耳过来的助理低声吩咐了一句,纳兰贺接过特意准备好的小毯子轻轻盖在小孩身上,又换了个坐姿以便让秦筝睡得更舒服,他舍不得把秦筝放到旁边的床上了,只有把宝贝一直黏糊糊紧紧抱在怀里才有一丝安全感。
双手把宝贝儿子抱得满满的,纳兰贺又开始不厌其烦地细细丈量着秦筝的模样。
那双看人时又圆又大的猫眼现在静静闭合着,不翘不卷的长睫毛像把小刷子搭在眼帘上,拢下了一小片阴影。小鼻子现在还看不出和他们中的谁更像一些。唇形和他有些神似,但只要秦筝抿唇又稍微能看得出秦玉的模样。一头自然卷倒是遗传了他的基因,看着塑型但其实上手一摸就知道是‘外强中干’,柔软得不堪一击。
好像浑身上下哪一处都无不符合纳兰贺的心意,好像那些从前对自己未出世孩子的幻想与期待的框架统统被这个横空出世的宝贝打破。他觉得这是上天看他苦苦挣扎这么些年的份上,给他送来的补偿他余生欢喜的珍宝,连拥抱都是如此契合似本该这样。
纳兰贺现在的温柔表情简直颠覆了手下们对他以往所有的印象。
默不作声的助理们眼神激烈碰撞交流着。
助理A : 当了父亲就是不一样啊!Boss现在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吗?
助理B : 谁说不是呢,我觉得Boss已经沉浸在傻爸爸的角色里不可自拔了。
助理C : 如果有个小宝宝就能让Boss脱离喷火龙形象,一直这么温柔下去让他当孩子保姆也愿意啊!
纳兰贺不知道自己的助理们有胆子在背后拿他开刷,不过估计他知道了也会欣然接受傻爸爸身份,毕竟现在的纳兰贺的确全心全意都倾注在怀里的小不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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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市医院。
“直接把脚上的铁丝取出来,会不会伤到脚骨?”纳兰贺脸上阴沉,低声问。
虽然从侄子那里知道纳兰贺已经知道秦筝身上有很多陈年旧伤,但他没想到会有人用这么阴狠的手段对待一个懵懂稚童。如果让他揪出这个渣滓一定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很难说,毕竟小孩子的骨骼没定型,”主治医生聂向琛脸色也很难看,“具体手术怎么做我会和这方面的专家仔细讨论。到时候把方案拿给你过目。”他是纳兰贺难得的好友,得知他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儿子自然为他高兴,但是小孩伤痕累累的身体也同时让他怒火中烧。
“向琛,那就麻烦你尽快给我答复了。”纳兰贺有些歉意。
“没事,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聂向琛笑了笑,看向安静坐在病床上的秦筝,“再说我挺喜欢你儿子的。”
“喜欢的话看看就行,”纳兰贺挡住好友想去摸摸儿子卷毛的小动作,“别动手动脚。”
“喂,这么宝贝啊,”聂向琛觉得好笑,自从秦玉失踪后他有多久没见过这么情绪外放的纳兰贺了?忍不住想调侃一下,“护犊子到这种程度了吗?”
没想到纳兰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并且冷酷无情地下命令,“没你什么事了,滚吧。”
聂向琛作夸张哭泣状,“纳兰贺你真是个拔*无情、用完就丢的男人,你好狠毒的心啊!”
躲开下一秒就会砸到他脸上的拳头,聂向琛心有余悸表情依旧笑嘻嘻,还来得及和秦筝拜拜,“小朋友我下次再来看你哦~”一下子就蹿出了病房。
“不用管他,”纳兰贺转过头面对秦筝又是另一番模样,要多温柔有多温柔,“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想上厕所。”秦筝还是鼓起勇气憋出一句。
其实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医疗器械中间的时候秦筝是真的恐惧得不得了,他不知道接下来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所以抑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然后就被纳兰贺抱了个满怀。
“我就在旁边看着你呢,到底在怕什么?”充满了无奈的语气。
秦筝憋气不说话,但却紧紧拽着他的衣领不放手。
纳兰贺想来想去 ,只好在小孩检查身体的全程拉着秦筝的手,保持半蹲姿势在各种医疗设备旁边蹲到腿发麻,因此还被聂向琛嘲笑他是儿控离不开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