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进手术室的那天早晨,纪冕和宁轲图正巧前来看望他。纳兰陵和他们虽然只相处了一个多星期,但是互相的为人怎么样还是清楚的,和纳兰贺报备后,就把他们放了进来。
把果篮和花束随意放在桌子旁边,宁轲图的注意力集中在秦筝身上,小朋友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正坐在沙发上专注于拆卸着一个机器人,内里的零部件已经可怜地在地上摆了一小堆。
“秦小筝小朋友看我~”宁轲图一个饿虎扑食的动作,想要冲到他面前,被纪冕伸手就扯住了领子。
“小心一点,一天到晚毛手毛脚的,”纪冕把宁轲图甩开,自己坐到了秦筝旁边的沙发上,“还记得我吗?”
秦筝点头 : “几棉哥哥,记得。”
纪冕 : “……”
宁轲图以头捶墙 : “几棉哥哥~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筝 : “还有尼可兔哥哥。”
宁轲图笑声突然止住 : “...呃。”
他突然好恨自己当初逗小孩为什么要用那么奇怪的腔调,不知道小朋友现在对他的名字还存在着什么误解。
纪冕、纳兰陵 : “ 嗤。”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要太明显。
秦筝放下手里的玩具,自我肯定的点点头,“我喜欢兔子,可兔哥哥和小白一样酷。”
秦筝想到了昨天晚上纳兰陵陪他看的动画片,里面就有一个叫做小白的名为兔子的生物,他一下子就把它和宁轲图的形象重叠了起来。纳兰哥哥说这就叫‘酷’,他记得可牢了 。
“...小白?”宁轲图疑惑地看向纳兰陵。他是个三岁时就迷恋上机甲战士的cool boy,现在自然更不会接触他从来不屑一顾的动画片。
纳兰陵一本正经 : “一只狂野而又浪荡不羁的兔子。”
“...酱紫哦。”
宁轲图尬笑,又转向秦筝认真教授,“哈哈哈,我叫宁轲图,宁、轲、图,秦小筝你一定要记住了啊!”
秦筝: “好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重复记住他的名字,不过秦筝一向不轻言拒绝别人的要求。
纳兰陵等他们和秦筝把该讲的都讲得差不多了,就用电脑搜了一部动画电影,把平板递给正在不自觉发呆的秦筝,轻言细语 : “小筝先看看动画片,哥哥和他们聊会儿天好吗?”
秦筝抱着平板,注意力逐渐都被吸引到已经开始播放的动画片上,“哥哥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纪冕和宁轲图知道,他们这次来访的真正目的已经被纳兰陵看得一清二楚,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于是自觉地起身,跟着纳兰陵移步到套间的会客室里。
纳兰陵选了一个既保证秦筝不会听见这边一点动静而他又能看见小孩一举一动的位置坐下,才示意两人随便坐。
看他们俩都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纳兰陵笑了,“不要那么紧张嘛,随便聊聊而已。”
宁轲图听见这话做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身体猛地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 “拜托你先不要摆出这副要透露重大机密的样子好吗?!”
纪冕倒是没有缓和脸上的神色,他注视着纳兰陵慢悠悠倒茶的动作,突然发问 : “你小叔到底是要对付谁?”
宁轲图闻言也坐直了身体,恢复了原先不苟言笑的态度,和纪冕一同紧盯着纳兰陵。
纳兰陵仿若没有听见这句直言,不紧不慢地倒好三杯茶轻放在桌案上,随意道,“喜欢喝花茶么,来一杯?”
“是不能,还是不方便直接回答?”纪冕对问题穷追不舍 。
“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以怨报怨,有仇报仇而已。”纳兰陵意有所指。
“但是现在他的阵仗闹得太大了,”纪冕皱眉,声音沉重,“是想让华国举国动荡不安吗?”
现在国家下派到各个省份的调查组成员一路明征暗访,已经手段强硬地撸掉了一系大官小官的职位。局势愈演愈烈,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包围着众人,让不少人如风声鹤唳,战战兢兢不敢作为。
恶劣程度甚至波及本来就与官场环环相扣密不可分的军商两界,撼动的范围岂止一星半点。变幻莫测的局势让纪冕的爷爷也有些捉摸不透,所以在通过一些手段知晓纳兰贺也参与其中时,就派了孙子来探探口风。
纳兰陵也知道世道乱了,但他可不管这些,笑意微冷 :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小叔哪里有这么大能量?即使是纪公子也要小心祸从口出。”
宁轲图见气氛凝滞,急忙打了个晃,“只是闲聊而已啊,干嘛火气都那么大。”
纳兰陵好像才反应过来,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态度,“是我的不是,抱歉。”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小叔让我转达给各位的意思是,他不会恶意造势,也能保证绝不留下谁浑水摸鱼的机会。”
纪冕也不想和纳兰陵冷脸,只问 : “当真?”
纳兰陵一字一顿 : “当真。只要不做亏心事,哪里来那么多报应呢?”
“那就好,”权当没有听见纳兰陵后面一句话,纪冕点头,“这样的话回去之后我也好和家里人交代。”
宁轲图只觉得两个大佬打玄机,自己一个人坐在旁边打酱油,他本来就对这些事情不太感兴趣,对他老子的叮嘱也只当做耳旁风。
这次他到B市的主要目的的确是来看望秦筝,毕竟宁轲图心心念念的弟弟平白无故成了 ‘别人家’ 的这口气他还没有缓过来呢。
宁轲图盯 : “不聊那些无趣的事了好吗,秦小筝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啊?”
纪冕也把目光移向纳兰陵,“我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今天下午三点开始做摘除脚上铁丝的手术,”纳兰陵抚摸着杯沿,心里有些沉重,“但是还不能保证完全不落下残疾。”
宁轲图脸色难看 : “现在医学技术都那么先进了,怎么还会...?”
纪冕倒是有这个心理准备,但心里也不好受,“秦筝他自己知道吗?”
摇摇头,纳兰陵有些无力,“他年纪太小了,根本什么都不懂,连做这个手术的意义都不太明白,”苦笑一声,“我之前问过他,小筝甚至觉得自己的状态是一直都是正常的。”
可能因为以前有着很长一段时间的被虐待经历,秦筝身上还残留着一些根深蒂固的惯性思维,一时间实在难以纠正过来 。
聂向琛和他们叔侄都郑重交代过,秦筝的心理问题可能比身体上的问题还要大,他们必须时刻注意到小孩的情绪波动,最好不要让他一个人独处,以免发生意外。
不光是与正常社会脱节太久导致秦筝对很多东西没有正确认知这么简单的问题。他现在已经表现出了社交恐惧症和被虐待儿童会产生的后遗症等状态。
不会自己主动离开一个固定的活动范围,有时候坐在沙发上就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发呆一个下午,不敢拒绝别人的要求,习惯独处害怕和人交谈,对旁人情绪过于敏感让小孩在多人环境中难以保持正常的平静状态,种种迹象不一而足。
在许久没有正确概念引导之下,秦筝现在都没有摆脱那个遥远噩梦带来的禁锢。
他们几个在李家村和秦筝过的生活一直忙忙碌碌的,在精神和身体都比较疲倦的情况下,小孩的各种异常往往被大家都忽略了。一旦和秦筝真正二十四小时生活在一起,那些不同寻常的表现就突兀到无法让人坐视不理的地步。
秦筝可能也察觉到了大家对他的态度愈加温和迁就,他好像很不适应这种贸然变化的情况,所以大家的好心起了反效果。
秦筝应对自己不知所措的方法就是开始封闭自我,这两天开始都不再轻易和人交流,简直急坏了一干人等。
如果不是赵特助打电话反映给纳兰贺,纳兰贺直接和没有安全感的小孩来了个漫长的视频通话把秦筝的情绪安抚下去,可能这种情况还要继续恶化。
听纳兰陵讲述了这么多他们从来都不知晓的内幕,宁轲图和纪冕都沉默不语,气氛渐渐压抑,直到外面秦筝开始喊纳兰陵 : “哥哥,这个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