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梁一梦,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四周黑暗一片,他感到身体非常轻盈,迷茫的一片让人很安稳,像是回到了母胎的怀抱……刺啦……刺耳的响声打破了柔和的平衡,仿佛一道催命符,在梦魇中强势地划破一道痕迹。
他皱皱眉头,缓缓睁开了眼。感觉像是有一双非常平稳的手,在他身上翻找,阳光有些刺眼。
一刹那,神智回笼。
他再次闭上眼,沉了沉气,厉声道了句,“放肆。”
身上的手立刻停住了,不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远,一直被注视的感觉随之消失。
他强自起身,一股眩晕感涌上大脑,只来得及看到一眼那模糊的背影。
顾觉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碗热呼呼的药已经端到他面前了。抬头略微警惕的望向来人。
注意到他的目光,来人微微颔首,一脸和善道,“鄙人封严字无违,”言毕又贴心的解释,“小哥,这是内伤药。”
“顾觉,多谢。”顾觉答道,端过这碗黑乎乎的药,微不可见的皱皱眉头,闭气一口饮进。
顾觉昏迷了整整两天,在此期间都是这位好心人照料。他惊觉地摸摸身上的东西,都在原地,就连衣物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明显是被洗过。
土砖盖的房子,塌上亦是硬邦邦的。顾觉坐着十分不舒适,不由得站起了身,然而屋子里实在是没什么给他坐的。想了想,还是把木桌上的匕首绑回了腿上。
无事可干,便翻了翻屋里摆着的两本翻烂的《论语》和《大学》,上面满满的记录体悟,想来这个清秀的青年也许识些字,在这个偏僻的地带,可就罕见了!
慢吞吞地走出了小屋,封严一个人在烧饭。
“出来了,”封严温和地笑了笑,“身子虚着,是得出来转转。”先将一旁在炭火上烤着的药炉挪了下来,烫得他呲牙咧嘴,使劲吹了吹。随即将湿布包着盖子,将药汁缓缓倒了出来。
“空腹适合喝温养老药。”
一股浓郁的药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小茅屋,熏得顾觉鼻子痒痒。
“药嘛,良药苦口”,青年人眼角染上笑意,“趁热喝才好。”
顾觉也随之蹲下身来,一手随意伸向陶碗,另一只手摸上小腿。
“等等。”
顾觉随之一愣,警惕地盯着他。
封严将手伸向包里,掏出两颗青红的枣子来,递给他,无奈道,“小哥如何跟我家小侄女一样,怕喝药。”
顾觉:……
犹豫了片刻,顾觉还是抓过他手上的两枚小枣,谢了他的好意;另一手接过满满的药碗,表情总算缓和了不少,“顾某从小便不爱喝这些味道奇怪的药汤,家母也总会找些小零嘴来去去苦味。封公子如何知道顾某这一陋习?”
“我家小侄女每逢喝药时,也如小哥一般,表情,”这里他似乎斟酌了一番用语,“表情耐人寻味……”
他似乎觉得如此形容不太恰当,立刻又补上了一句,“许是见到过太多喝药的人了,分辨得出来。”
……
顾觉神情古怪的喝了药,捡了颗小些的枣子放入嘴中。
随即微微恢复了些神采,青枣个头虽小,却是甘甜。
青年人带着一脸笑意转身刷药罐去了,顾觉慢慢看向手中的另外一颗青枣,一瞬而逝的想法飞快在身体上践行——放松下来。如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总不能在他手上翻出花儿来。
如此想着,他甚至还拿着碗像模像样地洗碗去了!
许是前几天失血过多,顾觉这两天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之色。让封严想起了入山打猎时,被草木勾住梅花角的小鹿,湿漉漉的眼神,十分惹人怜爱。
又让他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小侄女,半响,叹了口气。
“叨扰这么久,还未曾感谢封兄救命之恩,来日方长,定涌泉相报。”
封严斜扫了一下同样蹲在身旁洗碗的顾觉,不着痕迹的接过一直在划水没怎么洗干净的药碗。
顾觉倒是笑了笑,不再强求洗自己刚用过的陶碗。
“涌泉相报倒是不必,那日上山采药物,刚好碰见一身血迹的顾小哥,身上刀伤众多,幸好不远处就有一片白芨,勉强止住了血,浮梁山间,野兽众多,还是小哥你命大。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封严提起沾了些水的衣袖,继续道,“虽说如此讲实非待客之道,还是得问上一问,小哥接下来要如何?鄙舍虽陋,住几日还是可以的,只是这日后……还有这药物也得算钱的……”
顾觉的笑僵在了脸上……本来以为遇上一个无私的山间赤脚医生,没想到还要算钱的,这就是要逐客了?
一瞬间,刚刚累积起来的好感崩塌。
见他反应不对劲,封严大惊失色。
“顾兄还欲长住不成,这可不行,这余粮……”话还没说完,封严就噤了声。
背后传来一阵刺痛,那玩意儿冰凉冰凉的,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
匕首刺进,秋季的余温让人穿得依然很薄,红色从白衫上浸出来。
贪婪的封严终于尝到了贪婪的恶果……救人只负责救命那一下是不可行的,更不用说还想着讨回本钱了。
顾觉脸上泛出丝冷笑,“无违兄弟,对不住了,既然如此,那不如就一起走吧!”
……
什么时候抽出的匕首,如此迅速,只恐怕本来就想杀他……封严一动不敢动,就是那根质地优良的匕首,上面刻着繁杂优美的花纹。还是他放归在顾觉旁边,打算等他醒来讨过来当救命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