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越流越多,半响,封严妥协道,“好吧!”刺痛立刻消失。
这个人的手很稳,不知道为何,他这一刻却有些晃神,想的是这些乱七杂八的事。
祸端来得毫无预兆,正如他被挟持后,前脚走就看见遥远的茅草屋烧起来的火炽,黑色的灰烬随着秋风一起飘荡在浮梁小镇。余灰洋洋洒洒漂浮在空中,还是稻草之前的模样,手一接,立刻碎在掌心。
“其实是我救了你,”顾觉这般说道。
“我谢谢您……”
“不用谢,估计是你仇家来寻仇了!”顾觉慢悠悠不容置疑说道。
“封某一介草民,最大的仇家好像是上次借了二狗家的牛没付酬劳吧!”封严讽刺道。
“是么,可能就是他吧,”顾觉晃起若有所思的微笑,“所以下次不要如此吝惜些粮食,救人救到底。”
“你就不怕我给你带去些凶险之地,然后甩开你独自回来吗?”封严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筹码在手上的。
“你尽可试试,”顾觉脸上的笑意显得愈发热烈,封严却觉得一阵寒意上头,觉得这个人不仅忘恩负义,还相当自傲残忍。
不再接话,一路相顾无言。
浮梁是一座盘桓在中西部的山脉,以南北方向延伸,人迹荒凉,走兽众多。山林茂盛,物种丰富,在参天大树的遮蔽下,阳光难以长久的到达地面,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却难以歇人。
沿途的猎户农民们可安全上山打猎捆柴的占地,不过一丘之大,面积虽小,所有的珍畜罕药,足够其生活需要。所以人们通常亲切地称它为,浮梁之丘。
两人在灌木横生、凹凸不平的道路上,脚步稳健。
有时候,看有经验的跋涉之人走山道,也是一种风景。每下一脚,都恰如其分,衔接自然。
等走到有店家的时候,天已全黑。顾觉扬头示意道,“住一晚?”话毕,径自走进。
……
封严只得慢吞吞跟了上去。
“小二,住店,两间上房。”
有人跑出来,“小店所有房都是一样的配饰,客官您……”
“这样么,那一间房吧!”
他凑到封严耳边低声说道,“怕你溜了。”
原本无精打采的小二,见两人这么神神秘秘地一搞,顿时一激灵,望向他两人的眼神都变了。
封严不着痕迹地推开袖子里藏刀的人,怕误伤到自己,勉强笑道,“还能去哪儿呢?我家都被烧掉了,也不知顾兄先前说涌泉相报的诺言还算数不,还指望着顾兄的重酬造房呢。”
顾觉只觉之前小瞧了此人,还想着酬劳呢!一言不发跟着小二走了进去。
封严在他身后笑了笑,跟上去之前转身扫了眼身后无边无际的黑暗。
“你说你那仇人二狗会连夜到这里来寻人么?”顾觉靠在一旁,似笑非笑。
封严心里微微抽搐,这都什么时候了,需要打这些机锋吗?谁不知道是你的仇家,还连累了我。
“不知道,这么晚还找不见人,不是在山上躲住了,就是投宿人家。晚间山里多猛兽,加上夜不能视,找住处是很正常的事,顾兄就如此自信不会被找到吗?”封严垂下眼帘,“若是我没弄错的话,封兄伤口好像有些要裂开的痕迹。”
封严站在顾觉的角度想了想,其实如果非要选择的话,如此两难的境地,他也会找户人家投宿。野地虽不容易被发现,但极难活下去,何况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封严都能想到下午在太阳底下行了如此多路,定是汗冒出来让快好起来的伤口严重起来,望向顾觉,看见他已经宽了外衣,内里匀称的肌肉若隐若现,内衣血迹斑斑,过了这么久,都变成了黑色的血渍。
布料粘上皮肉,极难撕下。
看到他要硬扯下,封严急忙喊道:“别撕。”
顾觉抬头看向他,封严解释道,“你这是要撕下来一块肉吗?可没有药给你敷了。”
随即翻箱倒柜翻出一把剪刀,走了过来,顾觉警惕地看着他。
封严立刻举起双手,“别误会,我只是想给你剪掉衣服,然后想办法把布料褪下来。”
顾觉听罢,如无其事地收回手,把背部朝向他。
……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能不能别老是想着弄死我。何况我只是一介农民,不想跟你拼得死去活来,只想安稳过日子,等事情都结束了,我还得回来种田呢!”封严念叨着。
顾觉冷笑道,“不想着给你报恩了?我要说我能让你得到你一辈子都种不来的粮食呢?”
“那也得有命用,口气这么狂,我知道你肯定是个权贵,可能是个比浮梁县县令还要大很多倍的官老爷,或者是个将军,这倒有待商榷。虽说你这骨体强健,可这肤理白皙,一点旧伤都没有。你们这些官老爷啊,成天拐着弯子说话,尔虞我诈?而我只想着百姓能安安稳稳,不用再为那无聊的战事心惊胆战。”
封严平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跟他的手一样,十分稳,没有多剪掉一块干净的布料,也没有剪到他的肉,十分细腻,甚至连疼痛都像是没有。
可顾觉却觉得这人说的话十分可笑,保持着最后的礼节,没有打碎他的愿望。
封严尽着一份医生最大的责任,努力讲话,分散病人的注意力。
“可以了,不要动,我出去烧点热水,顺便去厨房看看。”封严放下剪刀,轻巧地关上门出去了。
顾觉没有看到的是,他额头满是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一切看似安稳的背后,都有人在费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