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日,监牢里的狱卒不知上哪儿弄来了一只红泥小炭炉,烧的通红的碳块蹦出几点火星子,架子上温着一壶闷倒驴。
那酒是大草原的,酒味儿香辣醇烈,倒进嘴里辛的嗓子眼儿疼,两个狱卒一人一半,喝的兴起,划拳咂嘴声引得监牢里昏昏欲睡的犯人们探头探脑的。
“去去去,都看什么看!”
穿着深色号衣的狱卒叫李老赖,算是所有狱卒里资历最老的老人了,平时没啥本事,最大的本事就是看牢,这牢一看看了二十几年,现今快四十的人了,却连个身家也没着落。
不过没身家也不要紧,监牢里待了年岁的犯人们多少都知道,李老赖那玩意儿有问题,听说是年轻的时候相了个小娘们儿,那娘们儿是个寡妇,刚搬来他们村时,人生地不熟的,就想找个媒婆儿说门亲事,也算是找个倚靠落地生根。
当时这事儿让李老赖给撞上了,那娘们儿虽然是个寡妇,但是耐不住长得漂亮,本来已经着媒婆商量好的事儿,这生米都快煮成熟饭了,当天夜里小娘们儿反悔了,男人起在兴头上,哪里容许这给点火不给熄火的,李老赖没忍住想来强的,结果事儿没办成,第二天那小娘们儿就闹得人尽皆知,李老赖就叫全村给拉出来游.行。
他们那村里寡妇守寡是一回事儿,破坏了寡妇贞洁又是一回事儿。
李老赖因为这事儿被折腾的不行,赔了不少钱不说,家里唯一的老爹耐不住脸面活活给气死了。
李老赖那个时候又年轻,没忍住上门儿去讨个说法,结果叫那小娘们儿家里兄弟一顿好打,弄伤了子孙根。
最后他才知道,这小娘们儿就是专门骗钱的,装寡妇不说,还他娘是个男的。
这事儿过去了二十多年,李老赖想想也没啥感觉了,时间那么长,就是再恨也没法子,气死的是自己,该谁呢?
只是碍于脸面,只得在这监牢里一躲就是二十几年。
有犯人嘴欠没忍住提起这茬儿,嬉笑道:“老赖啊,你当初是怎么对一个男人硬的啊?”
“去你娘的!”对面的狱卒喝了一声,李老赖心情沉重的喝了一口酒,吐出热气:“算了,没意思。”
“说不准那男人是长得太漂亮,瞎眼了哈哈哈。”
见得李老赖没回应,那几个犯人笑得更大声,这边李老赖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对面的狱卒刚要起身发作,就听得有犯人惊呼了一声。
“又怎么了?”对面的狱卒忍不住拍桌而起,“你们都他娘的想吃刑棍了是不是!”
“不是啊,三哥,这小子莫不是要死了吧?”
李老赖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就看见狭窄昏暗的牢房里好几个犯人围作一团,好像对着什么絮絮叨叨的。
“什么事儿啊?”李老赖没忍住站了起来,这才记起前些日子这牢里送进来了一个犯人,那犯人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九岁,听说是从城南那家医馆里抓出来的。
那医馆虽说是医馆,但偏是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缺德地儿,那里的大夫靠给人操刀阉割赚银子。
这里头肯挨刀的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受穷吃不起饭,想进宫里当太监又没资格,就只得找些民间的老师傅帮忙阉割,看自己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这事儿虽然是你情我愿,但是本朝早就明文规定过,凡民间有私自阉割者,轻者梃杖三十,重者等着吃牢饭。
这还只是挨刀的,若是亲自操刀私设买卖的,抓住了不问轻重一率断头。
莫说这刑法太重,这上面也是迫于无奈,京城不少富勋士族都喜欢任用阉人做奴才,再加上宫里不少老人时不时出来物色漂亮孩子带进宫里当门童,这买卖在如今也算是最大的一笔黑色.交易了。
这利益在前,又把做阉人宣传的好处多多,缺良心的父母把自己亲儿子送来不说,还亲自塞钱挤破了头把自家儿子往火坑里推。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有时候为了利益可以六亲不认,没命根子又能算什么?
于是,京城里便闹起了最大的一个笑话,凡是不过弱冠之年的男童,十个里面有七八个都是没老二的。
那些没被选上的或者阉割了没成功的残疾儿便被遗弃在外,一时之间,京城里要饭乞讨的仿佛成了一大奇观。
这事儿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发生在天子脚下,今上震怒不已,命令初下便查封了几十来号干这缺德事儿的医馆。
不过人有时候若是因为某些利益红了眼,即便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那也在所不惜,这需求若是一天还在,那他们这些人想赚的银子自然一分也不能少。
“他要死了!”有犯人忍不住嚷嚷了一声,“莫不是那玩意儿保不住了吧?”
“去去去,我来看看。”李老赖一听这话,眉心的川字皱的更深,他前几日听刑捕的老张说这孩子是个操刀的,在那医馆里给人当学徒。
只是赶巧儿技艺还没来得及没学到手里来,人就提前吃了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