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冠萧为姓,萧姓虽然为国姓,可这位子上的萧家人却来路不正。
与其说是来路不正,不如说是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老齐君萧绥缠绵病榻,奄奄一息,整日就靠着那一碗参汤吊着,膝下与先皇后唯一的儿子——储君萧和湛就成了他心里永远放不下的牵挂。
来路不正,说的好听点就是随时给人推翻的借口,说的不好听,就是他们萧家注定坐不稳这个位子。
老齐君在位时已经颇有先见之明的把可能威胁到他萧家大统的势力连根拔起,譬如当年盛极一时的前朝遗族——桓家。
桓家历经前朝四代元老,其家族势力根深蒂固,在当年说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也不为过,只是前朝的小皇帝过于顽劣没出息,桓家便自做主张的废了位。
当下不少趋炎附势的人要求桓家改朝换代、坐朝问道,开启垂拱平章之盛世,只是任谁都知道,这天下贸然易主会带来的影响,更何况你活着的时候没人敢说你,你死了未必就没人敢写你。
于是,桓家很聪明的,从前朝皇帝的分支里找了一个关系很浅很浅,浅到几乎八竿子打不着的一支血脉继承了大统。
美其名曰扶持新君,实际上暗箱操作借着个傀儡皇帝做幌子继续光明正大的摄政。
可谁知道,这傀儡皇帝也不是吃素的,装模作样的听话了二十多年,在第二十四个年头终于奋起反抗,一举盘了桓家这条大鱼。
只可惜桓家家大势大,自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一举推翻,于是早在彻底和桓家鱼死网破前,皇帝就已经准备好了斩草除根!
桓国公在世时留有不少子女,男男女女加上去差不多就有十六个,只是国公最为倚仗看重的却是两个妾室所生的儿子,桓家大郎和二郎。
这头两胎虽非桓家嫡子,但是桓家大郎和二郎仿佛都继承了桓国公的所有优势,精明干练,能文能武,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两个桓国公最为看重的儿子自然也理所当然的成了傀儡皇帝的刀下亡魂。
“可这有什么关系?”胡大狗仍旧一头雾水。
桓家那点儿破事儿在京城里几乎是无人不知,半个月前桓家被查抄时,他还偷溜出去看过,偌大的府邸门庭历经了两百多年都未倒,如今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想想也惨。
“最倚重未必就是最疼爱的,你莫不是忘了?”白脸儿抵了抵他胳膊,压低了声音。
世人都只知桓国公最看重的两个儿子是桓家大郎和二郎,却不知道国公最疼爱的儿子却是那个与正室夫人所生的桓家老四,桓彥尝。
桓彥尝出身好,人长的也好,听说当年出生时,国公还亲自爬上紫金山替桓四求了这个名字,寓意饱尝学识善美明达。
彼其之子,邦之彦兮,只是天意弄人,这个被桓国公寄予厚望的儿子,不仅生来体弱多病,而且脑子似乎也不太好使。
“啥不好使啊,不就是个智障吗?”胡大狗十分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夜里深寒,淅淅沥沥的下了场小雪,桓四裹紧了被子在铺满厚厚一层的稻草堆里翻了个身,间或不满的哼哼了两句,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有人说他智障。
“你他娘的就不能小点儿声?!”
白脸儿神色略带紧张的看了一眼身后,接着一脚踩上胡大狗的脚背,胡大狗疼得一嗷,刚要跳起来就被白脸儿一把捂住嘴。
“你要死啊,声音这么大也不怕被听见?”
胡大狗委屈:“他不是个智障吗?”
白脸儿拿眼斜他:“智障是脑子不好使,又不是听不懂人话!”
胡大狗想了想,不赞同道:“可是……他要是听得懂,为啥一开始还把自己姓桓的事实说出来?”
桓姓在本朝已经是个遭人讳口莫提的禁忌,如今桓家遭此大祸,外面又整日流言蜚语人心惶惶,当初攀亲戚带关系的都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跟桓家有过来往的事实掩埋起来,更遑论明目张胆的说自己姓桓。
恐怕现在敢这么做的,不是真的是个智障,就是个不要命的智障。
白脸儿听闻居然有点无言以对,回头看了一眼梦中睡得并不安稳的桓四,依稀记得上个月前不久,他带着小杂毛出去买酒时,这桓家的四郎误以为小杂毛是小要饭的,还十分视金钱如粪土的朝他手里扔了一锭黄澄澄的金锭子。
要说桓四郎真不是名副其实的傻,有钱人家的膏粱子弟再怎么能挥霍,也不会给穷要饭的这么大一笔赏钱,整整一个金锭子,都够他去京城里有名的销金窟里喝几回花酒了。
虽然他们兄弟几个确实没钱没房没本事,但是也不至于白拿别人的赏钱,有骨气的穷要饭的还不受嗟来之食呢!
但是骨气能当饭吃吗?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