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侣就跟演独角戏似的，十分得心应手的微微靠近他，将耳朵贴近他嘴边，假装桓四在陈述各种冤情，间或嗯嗯两句或做出各种皱眉怜悯和纠结的表情。

装模作样了差不多快半刻钟，天边的太阳移出云边，桓四疼得嗓子冒烟，就在所有人快要不耐烦之际，南燕侣倏地将手贴近他后颈，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南燕侣：“快，晕过去！”

桓四：“……”

二话不说的，桓四很顺从的直接栽倒了下去，不消南燕侣亲自说出口，他也已经撑不住了，于是他很痛快的，将自己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

灯花挑过几盏，青檐下的盆栽刚刚被人裁过。

放下手中的剪刀，一旁的侍婢连忙上前替他披上了件罩袍。

曹知唤端着瓷盏在椅子中坐下，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水，方才抬眼看了眼堂中央站立已久的人。

“贯尔。”声音细细的有些轻柔，一旁的侍婢再次上前听令，“去，去给聂公子搬把椅子来。”

眼前的男子一身单薄的中衣外仅仅穿了件纻袍，细腻白皙的脸上还挂着些汗珠，可见这深寒的天气里是如何着急的一路赶过来的。

侍婢贯尔搬来一张椅子，他也未再多做推脱，眉心一蹙张口道：“大人，我此来是想求您……”

“聂公子不妨喝杯茶吧，咱不急。”

曹知唤不疾不徐看了他眼，眼周的皱纹淡淡的带着些笑意，只是看人时总是带着几分阴鸷，历经宦海沉浮几十年，不难让人看出一身冷汗。

被叫做聂公子的人不敢推脱，只得连忙接下，就着茶水匆匆喝了几口，茶水滚烫，可他还是面不改色的咽下了肚。

“牛嚼牡丹，焚琴煮鹤。”曹知唤神色一暗，却依旧带笑，“聂公子，咱家这黄毛翎何等名贵，你好歹也是富贵人家出身，怎么享了几年牢灾，就跟那群粗人一般了呢？”

聂公子垂首，面带歉意，往日上挑的眉眼此时也暗了几分光彩，“草民是逼不得已，还望大人海涵。”

“哦？”曹知唤道：“那不如让咱家猜猜，是为了桓家四郎的事儿吧？”

聂公子低头更深，“是，草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他的下落，只是此前出了些状况，那桓四郎被……”

“可惜晚了。”

聂公子闻言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晚了。”曹知唤神色淡淡的，“你也不看看这屋外头的天色，都几时了才来找咱？你莫不是准备让咱带着人去收尸吧？”

聂公子早已满头大汗，此时神情却显得有些呆滞。

一旁的贯尔不忍心看见聂公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道：“聂公子，其实我们家的郎君一早就去了。”

他闻言有些错愕的看了过来。

曹知唤不以为然的道：“咱家那小子老早就去了，这桓家最后一根独苗的性命可丢不得，咱家比你还要明白着呢。”

戌时的梆子沿街敲过，堂屋内人走茶凉。

曹知唤坐了许久，正待起身时，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高挑颀长，绯色的官袍还未来得及换下。

曹知唤年近七十，正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只可惜年轻时就入了宫，一辈子注定无妻无子，只是膝下教养了个小子，他一手带大，做什么都尽量亲力亲为，只可惜小子不成器，大了些心思就飘了，跟着别家的姑娘跑了后又落魄了，丢回来另一个小子。

这小子不是别人，正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大人。

南燕侣。

“干爷爷。”事先向着曹知唤行了一礼，南燕侣眼尖的瞥见了一旁明显被人用过的茶水，眉心微拢，“有人来过了？”

“嗯，张公公方才来过。”曹知唤笑了笑，脸上的阴鸷很快散开，转化为慈爱，“事情办的如何了？来，给干爷爷说道说道。”

他招了招手，南燕侣看见了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却很快走了过去，屈膝在曹知唤身旁跪坐下。

曹知唤面露不满，南燕侣只得将头靠近他膝盖，感受到那张有些粗糙的手掌从脑后抚过。

那一下一下抚弄的轻柔，活像是在抚弄什么玩.物。

南燕侣闭着眼假装很享受的样子，其实衣下的皮肉不用看也知道出了一层冷汗。

身体很快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栗起来，曹知唤忽然伸手一把掐住他后颈，那力气看起来不大，却生生把他整个人往后拖了一截，接着脸色变得煞白，就看见位于他后颈风池穴的地方被吸出来一根足有中指那么长的银针。

“埋针二十七根，这是第十六根。”那根被抽出来的银针被贯尔手捧绒布小心翼翼接过。

曹知唤低下头满脸慈爱的看了眼已然全身虚脱的南燕侣，手掌抵着他后颈凝视着他紧闭的眉眼。

“不是干爷爷不爱你，只是干爷爷年纪大了，需要有个人陪着伺候着，你也知道，你爹是个没良心的畜牲，干爷爷辛辛苦苦把你们带大，不想到头来换的一场空……”

说着，他眼中似乎盈满了泪水，“剩下的十一根或许能挨到干爷爷还在的时候，顶多十多年，你忍一忍，待到干爷爷不在了，咱就放你自由。”

这话说完，眼中的泪水也很快消失殆尽。

曹知唤将手中的南燕侣交给了一旁的贯尔，缓缓看了眼才负手离开。

“记得伺候你们郎君上床，莫让他着了凉。”

贯尔低头，抱住了南燕侣的身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