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鸟低飞,屋檐上的日头却薄凉的紧。
十几辆成排的囚车从西城头沿着街走被押送到东菜市口,桓四也在其中。
以前看电视剧时,桓四看过囚徒被押着送往刑场的画面,那时候他还小,还问过他爷爷为什么断头都是要到中午了才断。
他爷爷说,这是因为古人迷信,中午的时候阳气太重,被砍了头的人变成鬼也不好上人身。
而现在,他却身在其中,并且即将有一把断头鬼的新体验,桓四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这是他自从穿进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接触外面的天空,很多很多都与他想象中的大有不同,包括沿街百姓冷漠而又略带轻视的目光。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如果千言万语能够汇成一句话,那绝对是:妈卖批!
他环顾了刑场一圈,原先被人流堵的水泄不通的道路被沿街的官兵清理出来一条大道,他试图想要能找着白脸儿他们的身影,却最终在所有人冷漠的目光中放弃。
身上的血大多已干涸,掩藏在新换的囚服下,颈间套着的枷锁冰凉又沉重,一想到一会儿自己的脑袋很有可能会搬家,桓四就无比怀念自己还能套的住枷锁的脖子。
行至半个时辰左右,视线前方摆着一张类似于擂台的观刑台,周围站满了神色肃穆的官兵,个个手中持着长刀或长.枪。
而观刑台上已经分列摆好了刑具,待到他们一上去,站在旁边的刽子手只需要扛起他们的大铡刀跟切菜似的,把他们一个个咔擦掉。
桓四没来由的“咕嘟”咽了一下口水,被身后的官兵推攘着上了刑台。
“他不能死。”
手指拳握住,青筋在白皙的手背上凸现出,胡大狗拉住白脸儿,以防这人冲动乱来,他劝道:“那能咋整啊,这人都到鬼门关了,你难不成还能把他拉回来啊?”
“他不能死。”白脸儿还是重复着这一句话,视线紧紧盯着刑台上的那个身影。
他们之前跟李老赖打好了招呼,在桓四被处刑的地方混杂在人群里,只是此时除了眼睁睁看着桓四去送死,却无能为力。
胡大狗心大,看见白脸儿这副模样只得安慰道:“那小子命已至此,你就当他来只为喊你声二哥,其实下辈子还是能做兄弟的……”
胡大狗嘴笨也是一流,这话听得气人,白脸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的挤出了人群。
“跪下!”
有人似乎在他膝盖窝里踢了一脚,桓四吃痛,没忍住跪倒在地,接着颈子上的锁枷“咔哒”一声被人卸了下去,刚得活动的双手又被人拿着绳子迅速反捆在身后。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只是再疼也比不上一会儿的断头之痛。
桓四艰难的抬起头来,就看见离刑台不远的地方是另一处观刑台,那观刑台上正中央放着一张方案,方案两旁分别坐着不同官服的官员,而方案之后是那一身绯红色官袍的人。
他眯起眼睛,依稀记得昨日在刑室里看见的那张脸,还有那眼中不可揣测的深意。
“南燕侣……”
他低下头,嘴里低低的呢喃着,心在这一刻仿佛也随之奇异的安静了下来,桓四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一阵鼓吹,接着是一声长吟。
有侍从扬声高喝,那声音贯彻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午时已到,行刑——”
头被身旁的刽子手一把按倒在刑具上,此时耳边也响起了大碗酒喷上铡刀的声音。
桓四心里凉凉,周身也寂静的仿佛落针可闻。
然后就在侍从的下一声高喝几乎脱口而出之时,刑场上突然发出了另一声高喝,那声音其实并不算大,可眼下在这安静如鸡的刑场上几乎喊的每个人一阵心惊肉跳。
“刀下留人——”
出口者似乎担心声音太小旁人听不见,接着又喊了一声:“刀下留人——”
这一声喊的中气十足,就连端坐在观刑台上的南燕侶都听见了,眼里微微带起了一丝丝的波澜,手中象征着行刑的火签令也被他自然而然的收了回去。
“南大人,这……”
一旁有官员坐不住了,迟疑着站起身来,南燕侣佯装出一脸无辜,“薛大人,坐下,看来此案另有冤情,不如我们择日退堂再审?”
薛大人看了眼对面的王大人,语气带了些坚持,“南大人,这已经到刑场上了,眼下再收拾收拾退场,这这么多人看着,恐损我官家威仪啊。”
南燕侣面色不动,语气依旧凉凉:”薛大人,您是大理正,应当知道我朝刑法量行的轻重大小,若是因此误裁人命,这才是真正的打我官家脸面呐。”
一旁的王大人坐不住了,猛的起身一拍桌子道:“南大人莫要口出狂妄,我辈是看在你年纪小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
“啧。”这话说的南燕侣眉心一皱,忽地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来,“王大人,本官年纪虽小尚不及二位,可是本官的官阶可要比在我之下的二位都要大,更何况,本官在都察院干事儿的时候,您们二位说不准连科举都还未参加呢。”
“你……!”
他这话说的嚣张,而且是毫不掩饰的嚣张,王大人怒极,浓密的胡子气的高高翘起,狠狠地瞪了一眼南燕侣,最终……坐下了。
以下犯上是官场大忌,这罪名没人担得起。
南燕侣不再看他,掸袖起身离席,朝着观刑台边上一站定,腰身挺立的笔直,目光遥遥一定,看住了刑台上的桓四,装模作样的低声道:“方才是谁有冤情要上诉?”
一旁的侍从走过来,小声的指了指桓四所在的地方,“是他……”
“哦?”南燕侣眯眼,随后一甩袍袖朝着石阶走下,在众人的目光中笔直的穿过中央刑场,然后登上了刑台,这期间更无人敢拦他。
桓四头垂的很低,刚刚那一嗓子喊的他肺腔几乎爆炸,这身体过于单薄,比不上他原来从母胎带出来的那一具,就多说那么几句话的间隙就能喘的半死。
“刚刚是你在喊冤?”
南燕侣捏住袍袖在他身前蹲下,一手抬起他下巴,桓四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生得万分俊俏的脸,有气无力的勾了勾唇角,然后翻了个白眼。
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