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什么?”相貌雍容华贵的女人抬起头来,眼尾皱纹淡淡的仿佛勾出一抹笑意。
曹知唤紧跟着笑了笑,收起眼中的异色。
他放下执棋的手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女人揖了一礼,“殿下琪胜一招,奴才认输。”
大长公主殿下萧涟贵为当今陛下的皇姑母,不仅出身高贵,其琴棋书画方面更是出类拔萃,年纪轻轻的在上京就曾混出过一个才女的名号,如今虽年近七十,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她含蓄一笑,“本宫即便是胜也是险中求胜,曹公公谦虚了。”
曹知唤低头,“哪里,是殿下过誉了。”
说着他便一直躬着身子没再抬起头来,萧涟察觉出来些不对劲,面露疑色道:“曹公公这是怎么了?”
曹知唤闻声赶紧用袖子抹了把脸,轻声道:“咱只是看殿下儿女双全,又有陛下伺候在旁,心生羡慕罢了。”
萧涟和曹知唤打交道这么些年,哪里还听不出他话中有话,随即笑道:“曹公公也不必怨天尤人了,你可有个样样出色的小子跟着你身边尽孝着呢,陛下常年沉疴难愈,本宫这两孩子又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该羡慕的还得是本宫呢。”
曹知唤感慨道:“只可惜咱这小子以后再难孝敬咱了。
萧涟听出些不对劲,敛眉道:“这是怎么了这是?”
她常年深居后宫,对这外朝的事早就不再过细,曹知唤便将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当然都是捡着些对他有利的说。
萧涟认真听完后,忍不住面怒愤愤之色,一拍桌子道:“好啊,这个王牧,本宫这些年未再过问陛下的身边事,他就迫不及待的撺掇着高如察到陛下耳边使耳绊子了!”
曹知唤出言又道:“殿下,那王牧倒是没什么,可是您是否还记得,当年陛下荣登大统时,那诏告上可明明白白写着外朝不得与内廷中官有干系……”
萧涟道:“记得,怎么不记得,这前朝不就是因为皇帝没出息放纵权势,导致妖人作乱,霍乱朝纲才致如此的吗。”
“所以陛下如今吸取前人之鉴可不是为了重蹈覆辙啊。”曹知唤说的涕泪交加,“老奴这也是万不得已才胆敢回禀殿下您,老奴自幼跟随在陛下身边,也算是看着陛下一步步长大的,实在是于心不忍……”
老齐君自幼失恃,其父也在当年的党派斗争中去世,唯独萧涟一个弱女子一手将他拉扯大,说是姑母其实已与生母无疑,当年萧涟年纪正轻,朝内朝外一干事务俱要如实过细,待到老齐君能够把握朝政后便逐步放权退居后宫。
虽然自古以来女子不得干政,可在本朝却也并非先例,新朝伊始,正是需要百废俱兴之际,自然也无人敢对此有异议,再加上桓家当年掣肘期间,朝野上下恐怕也没有一个敢提着脑袋出来以下犯上的。
萧涟如今虽年事已高,可到底还是懂得分寸的,愤怒过后她又问道:“说归说,可本宫已离政多年,如今再插手其中难免引人言语,只是不知曹公公可有证据证明你说的事情属实?”
曹知唤知道萧涟心思缜密谨慎,这样问话难免不是在试探他,内廷中官不得干涉内政更不得与朝臣有牵连,若是他拿出了证据,即便拉了高如察下水,可他也从此会为萧涟所忌惮甚至成为她眼中的肉刺,索性演戏到底的抹了把泪道:“殿下恕罪,这些都是老奴手下的厂卫打探来的,老奴没有证据……”
谁知萧涟闻言反而一笑,“曹公公,凡事讲究证据,你若是拿不出证据,本宫焉知你不是拿着从哪个小道儿听来的捕风捉影之事来唬弄本宫?”
曹知唤心里一惊,连忙跪地,“奴才不敢!”
许久,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来,萧涟眼带笑意的拉起他道:“罢了,既然是捕风捉影那未必无案可稽,这事本宫已经知道了,你就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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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走了水。
具体怎么走水的无人得知,毕竟诏狱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能够进去的都是再也出不来的,即便出的来的那也差不多与死人无异了。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
右都御史晋宁闻讯一早赶来,看着眼前冒着浓烟滚滚的监牢和来来回回不断提桶救火救人的狱卒差役,袖中的手指没来由的握紧,脑门儿上也被逼近的高温熏出一层热汗。
“那个,你可知晓四品佥都御史南燕侣人在何处?”
他急急忙忙拉住一个过路提桶的差役,那差役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整个人被浓烟熏的瞅不见鼻子瞅不见眼,现下似乎是没认出他,不耐烦道:“这牢房都烧成这德行了,什么劳什子都御史,就是天王老子也烧成渣渣了!”
晋宁:“……”
说完那差役提着桶又连忙奔进救火的大队里去了,留下晋宁一个人在寒风中坚守,似乎是不死心,倒也不能说是不死心,他这回要是没找着人,张自谦那老匹夫决计要在都察院里闹得鸡飞狗跳人畜不宁。
晋宁一想到这儿就脑门子发胀,他只得再等等,要是过了半刻钟还没见到人,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去跟陛下请奏弹劾自己。
告老还乡也好调离都察院也罢,反正有张自谦没他,有他没张自谦。
于是,右都御史大人只得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