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和洛泱这次下山的时候已近年关，大城小镇家家户户皆是张灯结彩，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做准备。

西门吹雪对节日向来不太在乎，也鲜有算日子的时候。往年的节日均是由庄内的管家一手包办，因此对春节的习俗并不太了解。而自幼生活在山野林间的洛泱更不必说了。所以这还是两人首次见识到普通人家过春节的气氛。

洛泱和西门吹雪并肩行走在顺天府外城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行色匆匆，不同于平日里的紧张和焦虑，而是肉眼可见的欢愉与期待。

小贩们嬉笑着吆喝，孩童们玩乐打闹，就连平日里争锋相对的死对头，这些日子也歇了火气，平和了不少。

洛泱惊奇于这未曾感受过的喜庆氛围，面具下的眼神都亮了不少。他时而偏头，时而低首，时而抬眸，时而垂睫，虽没有太大的动作，好奇之情却溢于言表。

身旁的剑客原本并没有多大的感受，他视线粗略划过琳琅满目的街道，很快便回笼到了身侧的人身上。漆黑的瞳底寒意收敛，眸光微晃。又行走了片刻，一身冷气四溢的剑客忽而停住了脚步，侧过头来低声说了一句“稍等”，便闪身进了一旁的小店里。

洛泱轻颔下巴，将注意力从焕然一新的城市收回，转而好奇地盯着那间其貌不扬的小店。

店面装潢算不得华丽，只是平常小店的标准，店铺外挂着一面红木为底的匾额，上书“戴春林”三字。一股混合着各色香味的淡淡味道从小店飘出，带有些许的粉末落于地面。

洛泱面具的下的表情若有所思，忽然记起了这个味道是在哪里闻过：青楼。这里应当是卖女子胭脂水粉的店面。西门吹雪去这里干什么？

思索间，白衣的剑客已经从小店里走出。迎上洛泱疑惑打量的目光，为防止他想到什么奇怪的事，西门吹雪先开了口：“三天后是除夕，夜里有灯会。”

洛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像是在询问“所以呢”。西门吹雪的表情依旧冷静，整个人也像是高山上的冰雪一般清冷孤傲，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有人气：“等到除夕，我们出来看看吧。”

洛泱一怔，他回头看了眼街上飘摇着的大红灯笼，以及还在搭建、已经初具规模的大型人物灯笼，有些纠结地戳了戳自己的下颚：“到时候人一定很多吧，感觉会很麻烦……”

“我牵着你。”清冷的声音如此说道。

洛泱抬头对上了西门吹雪的目光——漆黑的眸子透出平淡至极的眸光，虚虚地笼着他。像是冬夜里暖黄色的灯光，既让人心安，又予人温暖。

洛泱弯了弯嘴角，道：“好。”

除夕的灯会果真让人眼花缭乱，何况顺天府乃天子脚下，更是多了几分其他地方没有的繁华喧嚣。街道上方，数不尽的灯笼连成一片光的海洋，一直延伸到远方。两侧稍高的酒楼里，吆喝声、欢笑声此起彼伏。楼下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店面皆是贴出了红底的春联，小贩们整齐划一地贩卖着不同样式的灯笼、面具。大街小巷，已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欢乐气氛当中。

似乎是为了衬托气氛，洛泱这日穿了身红底金边绣有暗纹的长炮，带着一把黑底描金的花鸟扇，也不带面具，用金镶红玉的发冠束了发。

难得，西门吹雪的白衣今日也多了些不同。衣角边、袖口处皆是用银丝绣了暗纹，看起来比往日里多了些尊贵，少了些悠远。

两个容色出众的男子一同在这灯光璀璨的夜里出行，即便是夜色深沉，也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可惜西门吹雪从不是与人亲近的人，他眉峰一冷，锐利而冰冷的目光往周围一扫，便在来往的人流中空出了一小块的真空区：不大，但足以让人无法近距离接触。

洛泱被西门吹雪一丝不苟地牵着手，丝毫不去理会视线中夹杂着的猜疑、厌恶或是爱慕。他浅笑嫣然地打开扇子，遮住唇角勾起的弧度，悠然自在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喧嚣。

半大的孩子从母亲身边逃开，欢笑着往一旁的小店中钻进去。待字闺中的少女半掩着面容，美目含春地看着情郎。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女扮男装，带着个小厮从街头吃到了街尾。一身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们三三两两，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路过。以及，这位不知深浅、一直围着他们，现在终于装作被人流挤过来，直直往洛泱身上撞的貌美女子。

洛泱眉眼弯弯，顺着西门吹雪的力道往旁边轻轻一闪，相当顺利地让这位胆大的女子倒在了地上。他捏了捏西门吹雪的手，让白衣剑客收敛了气势。又低下头去，温声开口：“这位姑娘，你没事儿吧？”

他眼中星河灿烂，眸光流转，只一双眼睛就让人神魂颠倒、分不清东西。一个稍有些心计，却不过二八的姑娘又怎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所以原本眼底已经冒起怒气的少女飞快地就熄了火，一眨也不眨眼、痴痴地看着面容精致的青年。

西门吹雪眼底黝黑深沉，像是能滴得出墨一般浓稠的黑暗覆了下来。他只盯着身侧容貌俊美如神衹的青年看，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杀气却悄然裹住了那位瘫倒在路上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