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呀!是虾头人!”
“跑什么,你这孬种,我说刺穿他们!”
吼归吼,佣兵们都挣扎着从躄鱼背上站起身,严阵以待。但这很难做到,因为受惊的躄鱼正奋力挥动着鱼鳍前行,使鱼背摇摇晃晃,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两名佣兵刚起身就因为颠簸往鱼腹下滑去,其中一人惨叫一声就被盐沼吞没了,另一人在最后关头用手里的弯刀扎进躄鱼的鳞片间隙中,成功地把自己吊在半空。可就在他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时,他脚下的盐沼里忽然窜出了一条鳄头蛇,只见那条蛇将上下颚张开到极限,一口便把强壮得像一头熊的佣兵吞了下去,接着重新潜入盐沼中,只留下佣兵的半截手臂悬在原地晃荡。
米赫里环视四周。一圈鳄头蛇正像朝拜神明的祭司那样,缓缓地从盐沼中浮起,露出枯木般的脑袋,用黑宝石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猎物。
鳄头蛇是虾人豢养的猎犬,它们的出现意味着虾头人就在不远处。而这只是他们进入盐沼的第一天,看来,她的运气“好”得出人意料。
“我们必须向东北后撤!”飞快地估计了形式后,米赫里作出了判断。
虾人是盐沼深处唯一的原住民,他们靠豢养某种耐高盐高温的菌类维生,但也不介意捉些过往的商队换换胃口。因此,预备通过盐沼的商队通常会准备好礼品,即由魔族新培育的菌株,用以安抚路上撞见的虾人;弄不到稀有菌株的商人则宁可选择绕路,也不愿意和一群暴怒的虾人正面硬肛——因为,虾人不仅就像他们居住的这片盐沼一样反复无常,还是天生的武士。他们有着两条鞭子般的长须,一只布满利齿的尖颚,和一件由鲜艳的红色鳞片组成的铠甲,这铠甲甚至能反弹法术,是许多达官显贵梦寐以求的防具。
可以想见,自知道虾人的存在以来,不知有多少势力想要招募或消灭他们,可他们始终以独立为骄傲,不向任何族类低头。幸运的是,由于大军难以在盐沼上作战,且盐沼中又没有什么宝贵的资源,而光是死去的虾人身上的鳞片就能够满足权贵们的需要,虾人从未被迫面对规模庞大的清剿,得以存在至今。
看眼前的架势,商人并未预料到此行会碰到虾人,所以现在是一场遭遇战。可他们只有五十名佣兵,甚至不够一个聚落的虾人饱腹,因此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遗憾的是,管家似乎并不同意米赫里的判断。他是个圆滚滚的大胖子,同枯瘦的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米赫里有种在他身上扎一下,看看他会不会漏气的冲动。此刻,这胖子坐在跑在最前面的躄鱼头部,大呼小叫:“快,向前冲,甩掉他们!”
闻言,米赫里皱眉。
这不失一个办法。她想。但太冒险了,尤其在他们只有一个法师学徒的情况下。
但佣兵们已经行动起来。一听见那声“冲”,他们便猛拽固定在躄鱼头部的缰绳。感受到向上的拉力后,躄鱼们的身体,准确地说是肋骨,迅速地膨胀,翅膀一样向两侧张开,而仅剩的那名法师学徒阿道夫则大声念着操纵风元素的咒语,将躄鱼托起,举向空中。
平稳地,躄鱼升入高空,仿佛游弋于不存在的海洋里。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只白色的鳄头蛇忽然高高跃起,咬断了商人和佣兵首领所在的躄鱼的缰绳。顿时,失去了控制的躄鱼疯狂挣扎起来,像一只试图甩干身上水珠的落水狗那样将背上的乘客悉数甩了出去,接着猛地向下扎,钻进盐沼消失了。
更糟的是,见此,队伍中唯一的法师学徒阿道夫惊叫一声,立即中断了施咒,纵身从鱼背上跳下,朝佣兵队长扑去。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米赫里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只瞟见了他跳下鱼背时的神情——同粗壮的佣兵们比起来,他的脸庞苍白而瘦小,可就是在这张苍白又瘦小的脸上,长着一双冰冷而狂热的蓝眼,和一只以怪异的喉音急促地吐出咒语的嘴。
“老师!”阿道夫高喊着,借助风的力量在空中追上了佣兵首领,牢牢地抓住对方。然而,尽管有法术减缓,但他们还是离地太近了,眼看着就要摔进盐沼——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顾一切地,阿道夫转到首领身下,企图以自己的身体作护甲,为首领争得最后一线生机。
风声呼啸中,阿道夫闭上了双眼。也许有的人会在临死前回忆自己的一生,但他不会,而是饱含激情地期待着自己壮烈的牺牲。既然不能为伟大的事业而活,那么就为它而死吧!
但预想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
猛地,他张开眼,惊诧地发现自己竟悬浮在空中,而首领就在自己的上方,使自己看上去仿佛一座庞大飞艇下的小挂舱。
“老师,您没事吧?”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关心“首领”的安危。
“阿道夫……我们是,进了雪原吗?”艰难地,首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