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教皇国仿佛经过了一场洗礼,矗立在王国中心的拉特兰宫被冲刷得光鲜亮丽不说,连匍匐在拉特兰宫四周的城寨都似被雨水冲醒了。它像一只伸出许多触手的怪物那样,睁开由杂乱无章的窗户构成的复眼,朝空中吐出灰白色的水汽。
于这怪物的一道血管——一条窄小的巷道中,一个男孩正拎着一只木桶奔跑。在他两侧,是如同巨神般耸立的高楼,它们投下漆黑瀑布似的阴影,令男孩仿佛穿行在深渊中,但男孩脸上没有丝毫害怕的迹象,相反,他吹着口哨,步伐轻快,桶里的水随着他的步伐奏出美妙的乐音,即使是倒灌出的混有排泄物的积水也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尽管半空中弥漫着各家各户烧火的浓烟,男孩还是凭着高楼外墙上密密麻麻的玻璃灯笼找到了方向。那些灯笼上的字——牙医、理发、澡堂和药铺等等——他都认识,这令他感到骄傲。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有一个曾是老师的父亲,因此会读书写字。正是凭着这项本领,他才能在父亲被抓走后养活弟弟妹妹。
一想到弟弟妹妹,男孩胸中就泛起一阵暖流。他的弟弟今年三岁,已经能认好几个字了,将来说不定可以拿上大学生的黑手杖;而他四岁的妹妹更是懂事,今天居然吵着要帮他去打水,使他不得不跟她解释说,城寨里太危险了,即使女人穿上长袍大袖,也躲不过罪犯的窥视,更何况,只有一家的男人才能领到水。
即使是一直精神萎靡的妈妈,最近状况也好了很多,能自己生火取暖不说,在昨晚,他甚至听见了她的歌声!要知道,自从那天他把她从街上领回来,他就再也没听到过她唱歌了。
当时,正值教皇换届选举,全城乱得不可开交,一队不知是属于谁的佣兵闯进男孩父亲授课的黑色男修士学校,将值钱的东西抢了个一干二净,接着纵火将学校烧了。而母亲得知此事时弟弟还未满月,正因为着了凉发着高烧。迫不得已地,母亲抱着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父亲的一把小提琴,想去换药。
男孩等啊等,等啊等,把弟弟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团滚烫的炭火,却始终不见母亲返回。眼巴巴地,他盯着门帘,期待它忽然被掀开,露出母亲太阳般的笑脸……
跑到家所在的楼栋下,男孩先和长在门口垃圾堆上的一朵小花打了声招呼,紧紧裤腿和脖颈处的“扎”,这才迈进蜂巢似的大楼。这座大楼除了最底层是木制结构外,上面都是用淤泥混合稻草搭建的。年深日久,稻草朽烂,生出数不清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因此人们都会扎紧衣领和裤腿,以免虫子爬进衣服里。
男孩的“家”是一个只有两“块”大的格子间(约合二平方米),一半是泥地,一半铺了旧麻袋,全部家产仅有一只破瓦罐。但男孩很爱他的家。在心里,他把它叫作鸽舍,而他们一家人,自然是栖身于主神脚边的白鸽。
缓缓地,男孩右手提桶,左手推门。他等不及吃上一碗妹妹做的豌豆浓汤了——那个小丫头,总是要把碗底的豌豆舀给他——浓汤配干面包,他们每两天才能吃上这么一餐。从猪圈领到面包后,有的人喜欢将面包分成许多小块,留着慢慢吃,但男孩习惯狼吞虎咽地一次性吃光,这样才有力气。
忽然,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什么味道?
“不!”他大叫一声,丢下水桶,冲进屋内。
男孩跑了半座城才接到的一桶珍贵的水洒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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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根漂亮的蜡烛。”教皇罗德里戈·波吉亚透过彩色玻璃窗眺望着熊熊燃烧的城市,说。
而且是根能滴下金子的蜡烛。波吉亚的客人心里想。每次圣弥赛亚城发一场大火,贵人们就能在重建中狠捞上一笔。不知这是某位火系法师的杰作呢,还是某个愚蠢至极的女人生火时不慎导致的意外。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教廷都能保证火势不会蔓延至拉特兰宫。
看看教皇的写字台吧,它居然立在一片古镜般的池水中央。
忽然,教皇话锋一转。“夫人,我很欣赏您的儿子,恩内亚特大酋长。他居然能如此迅速地扫平国内的反对势力,真是令人佩服。更别提他在神圣精灵帝国企图攻破蒙特城时骚扰了其在雪松高地上修建的长城,为迫使神圣精灵退兵贡献了不可忽视的力量,而他在神圣精灵帝国回撤后居然没有索要寸土,堪称诸王的楷模啊!”微笑着,波吉亚说。
许蕾姆不动声色。“那么,为何您迟迟不肯授予吾儿伯爵服呢?”她一阵见血地问。接着,她不等教皇回答,就抢着说下去:“别拿什么诸如‘只有精灵帝国的皇帝才能敕封伯爵’啦的托词敷衍我,阁下!这么多年来,在教袍下交易的头衔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