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冉秋气笑。
“嗯,我只庆幸你没有来。”
“……”
“我若有苦痛,你一定会发现,不必我说,所以只需我问你,别让我太粗心。”
冉秋实在拿她没奈何,颓败着要走,她在还好,她一走,伶舟归便开始叫痛。演得也不好,只是皱着眉轻轻抽气,可这不大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冉秋的心也跟着抽起来。
无可奈何地转身,平声问道:“到底痛不痛?”
伶舟归抬眸凝看她,毫不要脸道:“你走就痛。”
“……那你就痛着吧。”冉秋这般说着又再迈步,却是向回行去,摇着头直叹息。
伶舟归哪管别的,目的达到不再假装,勾唇笑道:“你不回来的话,我只好拖着断腿把你拽回来了。”
绕是冉秋的好脾性也忍不住轻斥一句:“……你怎么,怎么,这么无赖!”
可再无赖她也被这无赖拿捏住了。
两个病痛的人不能相互照顾,但见眉眼,浸万籁,无声依靠一处便不坏。
……
单上拟着各种珍材补药,天地奇宝,古传孤本。补药固是为了身体,奇宝书籍一类却只为免病中无聊。
“尽数送去。”男人没有半分犹豫。
宦官觑眼他神色,知其珍重之意,恭谨领命带着一帮人浩荡而去。
宦者代他送传心意,他的脸色却实在称不上好看。
领命的走了,复命的回来,秦匡入阁便见他冷威神色,心下一凛,抱拳道:“臣无能,以箭行刺的刺客未能捉住,让他逃了。捉住的那名女刺客,她趁看守不备,服毒自尽了。余下三人,皆不肯招。”
“禁军三千捉不住一个人?”奏折重重合上。
秦匡立刻跪下请罪。
“给朕搜,即使掘地三尺,是人是尸朕都要看见!一个刺客都捉不住,置天家威仪于何处!”
“是!”
秦匡应罢,一样物什被扔过来,他出手接住,赫然是一块龙纹腰牌。
“陛下,这?!”
“无论是谁,无论这皇城何地,这天底下没有朕去不得的地方。”
见此物如亲临,那么……是皇亲贵胄也好,何方权贵也罢,都不能阻挡搜查了。秦匡本就对这事上心,如今更是心惊。知其看重,愈不敢怠慢。
“还有那几人,实问不出也无妨——午门凌迟。”
国师进门便听见这样一句,愣了片刻,见二人都看向他,他倒不觉不自在,只忧道:“陛下此举无可厚非,可史官记这一笔……”
“功过身后论。”
与秦匡新令已下,阔步如来时去了。国师上前,不再劝诫,仅慰道:“陛下当真怒了。”
帝王呼一口长气:“如何不怒?”
国师拍拍他肩,语气轻松:“人之常情,但久怒伤身,且……刺客几条性命可,万不可伏尸百万。”
帝王心情被这玩笑说得轻松些,却肃然道:“绝不会。”
……
冉秋睡沉的时候眉眼舒松,或许是病中的原因,呼吸不畅,微张檀口吐着湿漉漉的气。
睡梦中都绝不越一步雷池,小心翼翼伏守着自己榻上几尺,安分枕窝在被中。
许是真的累了。庆幸耍赖将冉秋留下休息,不扰她勾住她一缕发握在手心,听着芜绿小声回报:“那宫女没有家人,七岁就进了宫,当巡夜之值,后来皇后娘娘入宫册封她分去了岁晏宫,迄今三年,已被皇后娘娘安葬,立牌供在莫歧堂。”
伶舟归默然半晌,轻语道:“明日替我去上柱香。”
她没什么失落神情,芜绿却慌忙安慰:“您是无奈之举,何况还救了……都是刺客的错!”
冉秋闻声转醒,听到刺客二字霎时清明几分,懵懵懂懂只知抓紧最紧要的,想也不想抱紧头边的腰肢。充实抱紧后才想起是何时何地,方才朦胧听到的话语意义渐晰,紧抱住另人细腰的手一僵。
耳边都已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冉秋用尽全力闭目作魇,装作仍在梦中。
但她不知太过用力眼睑是怎样在颤,也不知自己脸上是如何一片红霞。
伶舟归看一眼努力装睡的人,默默捋了捋她落在自己腰间的发,只作不知,道:“悄声。”随后道:“做了便是做了,没什么好推脱的。我虽不悔,但总归有责。”
芜绿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伶舟归笑笑:“你会代我做好的,回吧。”
殿中再度沉寂。
“好些了么?”伶舟归阖眸问道。
没有回答,腰间的呼吸越发滚烫,透衣润热。伶舟归不知为何,突兀地就生出了一点笑意,只是才闷笑出一声,身旁的人羞涩到了极点,骤然掀被坐起,红着脸又把被子小心堆到她身上,翻身下榻。
但这一回还是没能走成,无赖的人依然拿捏住她,眉心相抵传达彼此温度,然后才放心般地轻轻开口:“披衣穿上再走。”
失衡的心跳还未重新规律,惑乱人心还毫不自知的磨人鬼又道:“等等。”
“怎生?”
“低头。”
冉秋疑惑却不犹豫地低头,迎上一霎温柔,头一回不经自己同意的越礼之举。
眉心的凉柔触之即离,像月光下的水塘落入一片最柔软的花瓣,却很快又被风带走。
诧异到一时不知是进是退,亦不知站起,只得呆呆捂着额上温存,什么也说不出。
“别再忧愁。”
很久以后,冉秋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懂得其中藏匿晦深。
现在的她只能身着始作俑者的披衣落荒而逃,未见身后的人笑得一脸肆意。
……
我不要过往困苦你,我不要未来忧愁你。
我不要诸苦予你尝。
生生灭灭,全不若缘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