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你能一一去堵上,去教他们道理,违反他们的天理?”伶舟归静看身侧垂首沉色眼露迷惘的人,腰上的手僵住却仍不肯放松,于是她敛去眼底笑意继续不带一丝叹息道:“不能的,笙儿。”
“那……要怎么办?”
“最容易的办法是回到他们之中,比如现在放开我,不出挑自无人顾。”
这的确很容易。
视若无睹亦不算难。
凤笙环视片刻人来人往,再瞩身旁,迷茫之色渐褪,换作一种懵懂但坚定的姿态:“我不要。”她不要为了人群去放开一个和她逆流相携的人。
伶舟归反倒摇头叹息:“真傻。”随后继续道:“如果你站的够高,能够混淆视听蒙蔽他们的耳目,那么是黑是白,是常是异,不过你一言定之。”
“世人是如此,难解又好骗。你若想,大可以骗他们一世,再骗过青史。”
凤笙低问:“那又岂是真我?留下的,会是编撰好的假话,世人误我,我误世人。”
伶舟归似笑非笑:“你看,你不是明白这个道理么,你其实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知对否。”
“那我错了吗?”
伶舟归再叹:“你该问对不对,亦当问己由心。见面就轻薄我的胆子哪儿去啦?”
凤笙不想她此时翻起旧账,立时羞赧咬唇,悄觑伶舟归脸色,发觉一派轻松,提起的心松落,专心思索半晌,还见人往,复问己所惧,恐失何物。
她于心无愧,但难免想起至亲惊惧恐色。
也难免想起污浊土石里的血迹斑斑。
那是她这么多年来的梦魇,也是她恐惧至深的下场。婴孩未能蜷展的拳头,未能叫出的啼哭,未能睁开的双目,还有一铲铲扬撒的土,至亲脸上陌生的漠然厌恶,陌生的痛彻心扉。她实在太怕,某一日被埋葬会是自己,有一天熟悉的至亲却是陌生的人,带着那样的神情蔑视土坑里的自己。
那一日她懂得的远不止规矩。
因此世人谓她,为尺为镜,过限则泯,现形则殆。
她理解他们为何惶恐,又为何喋喋不休不容,可从来非她所愿,她无错。她明白,只是不能释怀。
既留不住,便非归处。
为何如今才肯懂得?兴许从来殊途,不过不信无人同路。她想,纵然前尘是错,这一朝乍相逢,同路往后,总归是对。
要逢的人原来始终不在人群中,不必再等,又何必再惧?
凤笙旁若无人地收紧手,轻声说出心底的答案:“误世人无妨,我却不能误我,我不误我。”
伶舟归还是摇头,见凤笙惑却不疑,理她鬓发霁笑道:“你不误世人,是他们自有千般念。知你罪你,舍你其谁。”最后一句她说得极轻,砸下的分量不轻。
凤笙安静瞧她良久,忽不相及道:“若人如其名,你怜漂泊人,何时怜我入埠,留我停驻?”
“万般作罢,你仍肯入埠停驻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