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露出端倪,在给太后请安的前一天晚上惊鸿就与宣瑜去了元濯安排的长乐宫,第二天一早芝兰长公主启程入宫,还在早朝的元濯便吩咐燕飞接应宣瑜与惊鸿二人。
宫外的巡防营里,正在用早膳的陈副统领看到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燕飞竟按时来营中点卯,吓得他硬生生地吞了大半个馒头,差点没噎死。
非常体恤下属的燕统领眯着丹凤眼帮陈副统领顺了口气,还递给了他一杯水。
近日宫中严加戒备了不少,统领与副统领更须按时轮值,然而燕飞被元濯派去看着芝兰长公主后,这苦差就全担在了陈副统领的肩上。
看着陈副统领的黑眼圈,燕飞心中微微有些愧疚,他拍了拍副统领的肩道:“陈副统领守夜辛苦了,今日长公主入宫给太后请安,执勤便由我来代劳吧。”
“你天天长公主这长公主那儿的,”陈副统领眯着眼,突然恍然大悟,“燕飞,你与长公主青梅竹马,该不会想做驸马吧!”
“谁……谁说的!这个傻丫头麻烦死了,谁会喜欢她!”燕飞一想到元琼芝,又想到这次计划若能成功琼芝就能痊愈,心中突然涌上一丝欣喜和期待,突然道:“她疯疯癫癫的,肯定没人娶她,要娶也只有我能娶了。”
一听到燕飞想娶痴傻的芝兰长公主,陈副统领吓得又吞下了另一大半馒头,燕飞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俊脸一红,不顾又被噎着的陈副统领,拿起毛笔画了卯后就立刻施展“梁上飞”走了。
燕飞心乱如麻,他自小就与元濯元琼芝打成一片,元濯不在时更是把元琼芝当作亲妹妹照顾。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认为元琼芝自幼痴傻,更是在有些关键时刻给大魏丢脸,可燕飞明白元琼芝从来都不想拖累身边的人。前段时日殷衷欲让琼芝远嫁塔尔罕部时,他心中更是有股难以抑制的焦躁,难道自己对琼芝真的……
“哎哟!”
他心中琢磨着跳上房顶,结果因为走神被砖瓦绊了一跤。
元濯下朝后换下朝服便去找宣瑜,穿过御花园再走了一会,便看到了长乐宫中簇新的朱红大门里如旧的小桥流水,他还记得母妃在时,自己经常和元柏还有作为太子伴读的燕飞来这里找母妃与郑太妃请安。
琬贵妃未出阁时还住在苏州老家,先帝为解她思乡之愁,便差来苏州最好的山水园林大师为她专门建了这长乐宫。琬贵妃为此地取名“长乐”,同“知足常乐”之意,可贵妃最后还是在郁郁寡欢中香消玉殒。元濯登基后便让昔日陪伴琬贵妃的郑太妃搬去了别的地方,长乐宫最后也只留下了几位宫人按时打扫。
自母妃走后,元濯便再也没有回过这个承载了太多儿时记忆的地方,直到要给宣瑜在宫中安排一个落脚之处,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里,因为对元濯而言,云谲波诡的黄宫中,只有这里还有一丝母妃弥留的温暖。
长乐宫虽大,却没有太后的坤和殿那般极尽奢华。宫内简朴无华、清新淡雅,移步换景,咫尺之内更有无数乾坤。元濯轻车熟路地穿过层层亭台楼阁与泉石花木,刹那间,一朵梨花顺着微风飘来,他心念一动欲伸手去接,那朵梨花却通了灵性般地向里头的院子里飞去。
风好似比之前刮得更甚,十几步之间,昔年琬贵妃亲手栽的几十株梨树竟已高过了主殿。梨花漫天飞舞,元濯瞧见一个霞明玉映的美人靠在树旁,正是易容后的宣瑜,他刚封的湘美人。
湘美人眉黛青山,双瞳剪水,虽然与樊素素有六七成相似,但宣瑜凭着本身皮相,竟生生比当年的樊素素还要美上三分。
美人闭上眼,接过一朵梨花轻轻一吻,那梨花与朱红的唇相触,花瓣一片殷红,分外明艳。“她”似是注意到元濯的目光,踩着宫中最时兴的高脚鞋,提着月白色的留仙裙便笑意盈盈地朝他走去。
湘美人鬓发被沾染了梨花香的风吹得微乱,头上的珠翠摇摆,发出清脆的响声。
“啊!”湘美人突然脚一崴,口中传出男人的吼声,元濯下意识地迈出一个马步上去接住了“她”。
宣瑜感觉自己突然跌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却没来由的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蓦地抬头,桃花眼突然对上了元濯墨色的眼眸,却发现淡漠疏离下有一种隐隐的悸动,让他的脸色微微发烫。
“天啊,这跟太高了,做女人真不容易啊!”宣瑜突然发现自己方才在元濯怀抱里出了神,慌忙从元濯的怀抱中起来,又掩饰一般地朝元濯抱拳行礼,“微臣谢过皇上,不然这就是第三条因为摔跤而弄脏的裙子了。”
“湘美人声音低沉,礼数又如男儿般豪放,若是到了太后面前怕是要露馅的啊。”元濯鼻尖仍萦绕着梨花的清香,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似是被宣瑜给逗乐了。
宣瑜开口正欲强行解释一番,不料双唇突然被微凉的指尖触碰,一颗微甜的药丸在口中化开。
“这是……我的声音……?”一个软糯的女声从宣瑜口中传出,吓得他捂住了嘴。
“这是化声丹,没想到皇上身上有不少江湖上的小玩意儿。”惊鸿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这是锁骨汤,喝下后再施展缩骨功效果更好。”
宣瑜饮下后开始运气,果然跟先前运功相比轻松很多,方才将他勒得喘不过气的紧身衣服现在却宽松地被他穿成了露肩装,由于没有胸前的二两肉撑着,绣袍往下坠得厉害,直接露出了绣着山茶花的肚兜。
惊鸿却丝毫不慌,他面无表情地拿了盘子旁的两个馒头就直接往肚兜里塞,还不忘拿鱼鳔胶给他粘结实。
“天啊,我怎么出去见人啊!”一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宣瑜顿时感觉自己脸没地方搁了,他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惊鸿,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师父了,我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师父。”
“你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惊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不对,紫檀儿你现在就是小媳妇,不错,一会儿去坤和宫继续保持!”
“皇上和紫檀儿一会儿把音魔请到长乐宫来,老夫和燕飞先在这儿等你们的好消息了!”说罢便闪身离去。
一见元濯与宣瑜从长乐宫中走了出来,王福喜便迎上去将二人请上步辇。
“嫔妾谢过王公公。”宣瑜朝王福喜盈盈一拜后,便坐上后面的步辇随皇上而去。
御花园中,惠贵妃正领着一众妃嫔赏花品茗。一群人有说有笑的,不料却被王福喜尖锐的嗓子打断:
“皇上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妃嫔让出道后齐齐跪下。
“平身罢。”皇上的步辇从身边经过,但谁也没有料到的是,皇上的步辇后面竟然还跟着一个步辇。
殷惠起身一看,那步辇里坐的竟是一个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的美人!
坐在步辇上的宣瑜似是注意到了殷惠与众嫔妃的目光,回眸一笑,顿时让御花园里的莺莺燕燕都失了颜色。
等众嫔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那步辇早已远去,只留下模糊的倩影。
“天啊,那女人是谁,竟生得如此美丽?臣妾真是自愧不如!”贤妃愣在原地。
“夭寿啦,皇上竟有宠幸的美人了!”贺兰美人震惊的撒了一地瓜子。
“她用的是甚么香,竟如此沁人心脾!”嘉嫔用力吸了口气,如痴如醉道。
“她的胭脂竟是如意堂的‘朱颜蔻’!嫔妾托宫外的妹妹都抢不到的新品她居然有!”章美人激动的拉起了身旁林贵人的手。
“是啊,可为何她的‘朱颜蔻’衬得她如此动人,嫔妾抹上后却如同老了十岁。”林贵人一脸艳羡,随后又叹道,“也许这就是女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吧。”
“够了!”
“哗啦啦——”殷惠把桌上的茶盏全扫到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顿时吓得众嫔妃噤了声。
只见殷贵妃面色发青,咬牙切齿道:“狐媚惑主的贱人,上不得什么台面。无名小卒,一时风头而已,本宫倒要看她能得宠到何时!”
坤和宫内的戏园子里,元琼芝捂着耳朵不安地坐在太后身侧,一位身着玄衣的老者在台子上调着弦。
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宫女给他身侧的圆桌摆上茶具,往茶杯里倒茶。那老者却突然抓住那宫女的手,他指尖一划,宫女的手霎时破了一道口。
“啊!”那宫女手腕被玄衣老者钳制住,她惊呼一声,只见两滴颜色不一血滴入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中,融合了一瞬后又散开了。
“不是她,”那老者淡淡道,“那你却为何有和她相似的眼瞳?”
“大人饶命!”年轻宫女对那老者的话不知所云,只是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不禁害怕的跪了下去。
“冒充她的都得死!”老者突然怒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扼住了宫女的脖子,竟直接把她举了起来。
宫女眼睛里满是惊恐,却因为窒息发不出声音,只能双手抓住老者的手腕不停的挣扎。几息过后,那宫女身子剧烈抖动了几下,便头朝旁边一歪,气绝而亡。
“啊——”一声尖叫刺破了坤和宫诡异的寂静,元琼芝看到那宫女面色乌紫,瞪大眼睛倒在台子上,此时行为与三岁稚童无异的她显然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