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学谦昏迷了整整三天, 醒来的时候正值某个深夜。
她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旁边挂着输液瓶,身上贴满了电极片,与床头堆满的各式电子监护仪相连, 心率仪发出“滴滴”的缓慢声响,回荡在宽大而空旷的病房里。
时学谦慢慢转动眼球,眼前一片漆黑,稍微一动, 便觉头痛欲裂,带来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感,后背更是火辣辣的疼, 她不禁皱了皱眉。
监护仪第一时间就把她醒来的生命体征传给了医护室,一分钟以后,病房门便被打开,浩浩荡荡的进来十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灯光也被按开。
时学谦适应着眯了眯眼,为首的一个医生走到她病床前, 看了一圈床头的仪表, 俯身朝她亲切微笑道:“时小姐,这里是西雅图格林医院,我是您的主治医师,您无需紧张,我们的团队来自华盛顿, 全美最棒的救治团队之一,请放心配合我们先检查一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时学谦想点头,但头稍微一动就晕的厉害,她道:“好的谢谢,我有些头晕。”这声音听来很嘶哑。
两名护士轻轻的把时学谦扶起来,一圈人围着她,开始逐项为她做检查。
主治医师点点头,回答她说:“正常,这是因为撞击而造成的轻微脑震荡。”
时学谦问:“脑震荡?你说我现在是脑震荡的表现?”
主治医师道:“是的,您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不仅是脑部,您的后背还有三十七处割伤,应该是被车玻璃碎片划破的,不过您不必担心,全是皮外伤,疮面看起来触目惊心,但还达不到输血的程度,也用不着缝合,只需要消毒巴扎处理就可以了,不过……”医生心有余悸的说道:“这次您能活下来也算极其幸运了,因为当时那些玻璃片但凡有一片飞向了您的颈部大动脉处,您可能现在就已经在天堂报道了……您为什么在采取了那样的求生手段时……呃……我是指从车窗驾车飞出来这件事……却不系安全带呢?”
时学谦听到这话微微垂下了眼皮。
为什么不系安全带?
那时,在察觉到那辆车没有顶篷之后,她就已经放弃自己存活的机会了,她知道在车子冲破玻璃的一瞬间会发生什么,如果让那些飞箭一般的碎玻璃片正面砸向她们,两人都毁容还是小事,万一有一片割破了乔樟或是她的颈部动脉,那就绝无生还希望了。
一想到乔樟有可能面临这种死亡的概率,她便当机立断决定放弃自己,让自己的身躯替乔樟挡住那些高速飞来的碎玻璃。
时学谦问:“请问乔樟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主治医师道:“乔樟小姐除了脚骨脱臼和呼吸道受损以外没什么大事,我们已经为她进行了最好的救治,不会留后遗症……不过乔小姐很担心时小姐,这几天除了晚上睡觉,她整个白天几乎都是呆在时小姐的病床边的。”
时学谦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是么……她这几天都陪着我么……”
主治医师翻着手里的病历,说:“与其担心乔小姐,时小姐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这几天我们对您进行了24小时全天候的监护,时刻监测您的血压,心电,血氧检测以及脑部信息等等,谢天谢地您在今天终于苏醒了,否则根据您越来越低的换氧率来看,我们差点准备明早就为您用上呼吸机了。”
说到这里,主治医师想到乔樟三天前对他说过的话——“救醒她,治好她”,以及说这话时那不容置喙的神态,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
真是谢天谢地!如果时学谦一直不醒,他不确定乔家还能让自己再在医学界混下去。
时学谦想了
想,又问道:“请问你们这几天有没有对我进行脑部刺激性的药物治疗,或者……麻醉性质的药剂?”
主治医师摇了摇头,“没有。”
时学谦又松了一口气。
主治医师有些奇怪的道:“时小姐为什么这么问呢?”
时学谦默默道:“也没什么……只是我担心有些药物损伤到脑部,可能影响我的智力和思维。”
主治医师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他还从没见过这样奇葩的病人,昏迷了三天醒来第一件事是问别人的安危,第二件事是关心自己的智商有没有问题。
还能有比这更离奇的表现吗?
时学谦看着他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请见谅……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首要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我不能让它在还没派上用场之前就坏了。能活下来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医生。”
主治医生也笑了笑,等一系列检查都做完,他看着检查记录笑道:“时小姐,您的身体目前没有什么大问题,您的头晕现象应该会在三十个小时内有明显好转,不必担心,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明早我们还会对您进行一次更彻底的检查,然后为您制定详细的治疗方案和营养方针。”
时学谦道:“好的,明白了,谢谢。”
主治医生领着一群人准备出去,临走前又道:“您能醒来乔小姐一定非常高兴,需要我现在通知她吗?”
时学谦立即道:“啊……不用了,这么晚了,就让她好好睡觉吧,不必打扰到她。”
等医生关掉灯,所有人都退出了病房,时学谦依然躺在病床上,黑黢黢的空间中,她想到乔樟和自己都好好活了下来,又想到这几天乔樟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禁露出了一抹无声的微笑。
然而没笑多久,她的脸就又垮下来了。两人都得救了,这是好事,但她们两人的关系……貌似变得更不好处理了。
时学谦的胸口又慢慢积压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云。
她在火灾中的那些真情流露已经粉碎了所有之前强撑出来的伪装。
事到如今,该怎么办呢?
再继续嘴硬隐瞒?
显然不可能了,乔樟不是傻子。
那就索性全都摊牌把一切都告诉乔樟?
也不妙。
那种绝对机密的事情,乔樟知道了,会不会有危险?!这是时学谦一直守口如瓶的原因,她不想让乔樟和这种危险沾上一丁点边,一点点都不行。她见不得她危险。
黑暗中,时学谦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随着“咔嗒”一声轻响,病房的门又缓缓开了,闪进来一个高瘦的人影,朝她走过来。
这人走路没有声音,散发出生铁一般的气息。
是李剑。
李剑走到距离她病床一步之遥处停下,时学谦惊讶道:“你怎么来了?你知道我醒了?这周围应该都是摄像头,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来了?”
李剑面无表情的道:“时博士的问题永远都是那么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