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郑十七与霄他们一起吃过一顿晚饭,执意要请客,掏出钱结了账,自己进了对面那间屋。
这两间客房不连着,彼此之间说话不容易听见,这点正合郑十七的心意。
他吹灯上了床,却不睡,只是躺在那里等着,一双眼睛只盯着窗口。等到大约三更,夜深人静之时,有个人从他房间的窗子翻了进来。
郑十七并不吃惊,只是埋怨一句:
“怎么这会儿才来?”
来人抬起头,向着郑十七一笑,露出红唇白齿。月光照在那人脸上显出他容貌,只见那人面庞,生得和郑十七一般模样。
来人笑嘻嘻地,道:
“方才跟孙哥李哥喝酒,被李哥拉着不让走,结果误了时辰。哥你别埋怨我。”
郑十七摇了摇头:
“十九,我正要跟你说。今天我跟了他俩一路,也琢磨了一路,这一票,不做也罢了。”
十九一听就着了急:
“哥,你这话说得没道理。孙哥李哥辛苦盯了好几天,没把握才把这票让给咱们。当初你答应得好,这会儿又说不做了,可怎么跟孙哥李哥交代。”
郑十七沉默半晌,道:
“你那不是还有二十两银子,拿去分他俩一人一半。就说对不起,这活计我们做不来,请他二位另请高明。这二十两银子,就当是赔礼道歉,下次再有活计,烦请别忘了我们哥俩——你这么大个人,连这些话都不会说?”
“哥你说得倒是轻松,你手里有银子么?我要把这二十两给了他俩,咱哥俩不得喝西北风?”
郑十七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容貌与他一模一样的弟弟。十九被他看得发毛,硬着头皮好言相劝:
“我也不是说这一票非做不可,可是既然是你说不做,哥你总该给我个能让人信服的说法。不说别的,孙哥李哥想着咱哥俩,给咱哥俩这么大一笔单子,也不好光是拿二十两银子就给人家打发了,总该给个像样的理由吧。”
十九这话说得有道理,买卖可以不做,但信用不能丢,到了说好的地方不下手,总该给人家个解释。郑十七低头想了半天,才终于开口说了四个字:
“我眼皮跳。”
十九简直要给气得笑了:
“哥你平时也不是什么话少的人,这会儿让你给个理由,你倒是惜字如金起来了。再说这也不算个理由,就算你要敷衍,好歹编几句像样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要出事。”
十九听他这么说,凑近了去看他眼睛:
“你哪边眼皮跳?”
“右边。”
“那就没事了!”十九嘿嘿一笑,“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今天是个好日子,正该我们哥俩发财。”
其实那句俗语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十九记错了。但不管记对记错,他都不怎么在乎。在他看来,他哥只不过是好久没干这么大的一票,心里有点紧张。而他要做的,就是给他哥点鼓励。
郑十七没说话,十九接着说道:
“这一票轻易放过去实在太可惜,孙哥之前估计过,那包里少说也有一百两金子,三四十两白银。方才你与他俩同行过来,应当也见着那包袱分量。要不是他们害怕点子手硬,这活计也轮不到咱们哥俩。如今有这么个发财的机会,拿到那一百两金子,咱哥俩是买几亩地也好,做个小买卖也好,总算也能离了这一行。”
听见十九这么说,郑十七倒是又有点动心了。
他们兄弟俩虽说刚过三十岁,在这一行却已经干了十多年了,一开始的时候也是生活所迫,时间久了就觉得这行自由自在,来钱又快,比什么都强。但这到底不是个正经营生,这哥俩在这行里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他俩年岁大了些,为人也稳重了,逐渐觉得这一行干不了一辈子,也该趁早收手。
只是两人身无长技,想要金盆洗手,非得有点银子傍身不可。之前年轻不懂事,弄来的银子都胡乱花没了,这会儿要想收手,非得先干一票大的不可。
恰好此时有同行给哥俩传了讯,说是这镇上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雏儿,全无出门的经验,包里满是金银。弟兄们有心下手,却见这两人都带着兵刃,只怕点子手硬,不敢贸然行动,因此来寻他,叫他趁夜里去拿了那二人的包袱,出来二八分账,只给此前在外面盯着的兄弟一点辛苦钱便可。
这笔买卖本来正合郑十七的心意,两个客人身携巨款,在外人生地不熟,连报官都不知该往何处去,正是上好的肥羊。只是今日他探得的情形……还是让他有点犹豫。
于是他对他兄弟说道:
“那两个人,你也看见了吧?”
十九点了点头:
“看见了。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