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快!快!!”
“再往前就过了山林岗,到时候直接分开走!!”
“驾——驾——”
“——后面追来了!!”
林间叶簌声翻飞,几个黑色的身形骑着马飞速地穿梭在林叶之间,大叫着根本听不懂的语言。那马匹被他们赶得太快了,前面和后面人的距离拉得很开,非要这么大喊大叫才能让这一圈的人听清自己的声音。
他们高矮胖瘦都大约相仿,又穿着差不多的夜行衣,戴着面罩,束着同样的发髻,乍看之下就像一团黑,根本不可能数得清楚这其中有多少人,更不可能认出谁是谁。
一群人像是逃亡,每个人都生怕透露一点气息,而又十分渴望有谁能来搅浑这摊水。
林间的喊叫声越喊越亮,大约是危机感前所未有的强烈,黑衣人都觉得自己已经暴露,反而不像之前一般小心翼翼,毫无顾忌地极驰、大叫,做出很大的动静。周围静谧的林子像是被搅动起来的水,一片混乱之中,反而更加不好辨认这群认具体的所在,一不小心就会有漏网之鱼。
黑衣人们训练有素,一动一静眨眼间就是几程的路,快得像是后边的野兽猛虎在追,顷刻便不留了声息。
他们借着夜色疾奔,转眼间所有的景色都在往后倒退,满片的山林堆积着喊叫声、哗然声,还有山林本身的声音,热闹得像是身处市集之上。只是林间除了这队人马,周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活物身处了,夜色下的山林干净得有些诡异。
山林里的空气间有一股锈气始终紧紧追随着黑衣人,血丝的气味引来了夜间闪烁着悠绿寒光的腐食鸟,又很快的被急奔中的队伍冲散。
依照黑衣人的方向一直往前,过了山林岗,就是过了都邺的最后境地,再绕过两城的关卡,便是江平。
江平是大华江南境内最后的海关城,有很多的码头船在那儿停停靠靠,渔民海民们以此为生,还靠着海货和各式各样的外来货同内陆的行脚商们交易。内陆的富商们有机可投,寻味而来,在这驻扎的商铺数量十分可观。
过了江平,便可入海,离开大华境去往莱芜。
飞速间,不知是哪只警觉的鸟未卜先知,提前振翅离开树梢枝头,为首的黑衣人注意到这奇怪的表象,当机立断立即翻身滚下马。马还在疾驰,他突然弃马,马匹奔跑的速度带着他飞了一段,整个人立刻被别在地上往前滚了几圈,一时间没能稳住身形。
黑衣人的后背被地上的沙石磨出了一条鲜明的裂口,黑色的衣服裂出疤痕,但裂口却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而是漏出了一条雪白的软甲。
虽没伤到皮肉,但人身本是血肉躯,这么滚一下,他的一只臂膀扭出了一个弯曲到不可思议的角度。而还未等他收拾干净,扭曲的骨头也未归位齐整,下一刻就有枪杆粗的飞箭自天空中遥遥飞过,恰恰好飞过他的头顶,像长了眼睛似的钉在了黑衣人原先的位置。因为力量把过大,活生生的马儿被整个掀飞,只有马头被钉在了地里。马的厮叫声刚出了口就折断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炸开来,只剩一滩烂泥面目模糊地抹开在土泥灰里。
然后,那箭枝因速度过快而产生的刺耳破空声才姗姗来迟。
这是破云箭,用于破兵重甲的大箭,一般用在战时攻城和破甲上,相击时甚至能擦出火花。常理来说,人力不能承受一支破云箭的威力,就算身着钢甲,也免不了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下场。而与此相对的,因为强大的势力,破云箭也很难被发动,一抬破云大弩少说也需要三个左右精通此道的精壮士兵合力,才堪堪能射出一箭。
据说若是一只破云箭满弓足金弦时,甚至能钉穿浇注了精钢的城墙。
破云箭的速度十分之迅疾,发射时可以看到箭身穿过空中留下的白痕,往往是箭枝已经射穿,你才能听到箭的声响。
“该死,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那翻身下马的黑衣人咬着牙从喉咙里低声嘶吼道。
一支破云带来的血色尚未落幕,疾奔中的队伍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其余几人也没打算停下弄清情况,催着马跑得更快。从马上落下的人虽然嘴上骂着,但身子也没停下来,他顾不上伤势,扭身就往林中掠去,两下起伏便没了身影。
除了地上留下的已经破头烂脑的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硝烟味还没散干净,林中上空,更多的鸟被惊得离开了自巢,远望像是一群落木又起飞的乌鸦,在夜色的遮掩下仓皇出逃。
紧接着又是六只破云尖叫着穿过,有几只不负众望达到了目的地。马上的人躲闪不及,被箭支没入疾驰中的脑后,炸出了烟花似的血色,连人带着马一同翻滚着飞出。
“破云箭?华朝人是疯了吗?”有人喊道。
然后又有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打乱了他们的交谈,慌叫道:“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是知道了!”
还没等他们交流完毕,空中来了一只缠着火棉的箭枝,射箭的人往箭身上倒了火油,箭只一落地,油包便被抖开,散了一地,火势顺利地蔓延,点燃了前方拦路的灌木——这灌木丛竟是早已准备好在这的。
逃过了先前一劫的黑衣没能料到这个环节,这些没训练过的马惊火,一下收住了脚步,掉着头就要回。
异变陡生。
这是排练好的瓮中捉鳖!
“是圈套!!前面有人拦着!!”
“不许回撤!!往前跑!!”
“分头!!”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们这群骗子!!”
终于发现不对劲的一伙人操着异国的语言叫着给同伴报信,里头夹杂着慌张的大喊大叫声,无疑给来人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躁乱刚起,方才仍空荡荡的林子里突然闪现出了十几道黑影,黑影们在树上扣动了机簧,手上臂长的匣子就从口中射出了鱼丝细的线,那线射得极远极长,线身几近看不见,只有火光的余亮能反射出一点端倪。丝线的线头带着铁制钩翘,前端更重,往前一扎,就钉在了林木里,来往的丝线交错成了网。
林中密网已成,无知者身首异处。
随后又有一队黑影跳上了树枝,他们的手里吊着一个人,半生不死的垂着——正是方才第一位逃出去的人。
逃无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