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府当年在朝中也是簇拥者众，终归有点影响，昔年的情分庞杂，大抵都愿意给他搭个顺便。若是李知府的消息传开，李府幼子一身牵系，总还是吊着故人余情，相当招人待见。

特别是对于从不结党营私，以身旁毫无干系的清臣身份取得今上信任的王相而言。徐云对他来说是个有些烫手的山芋。

他肯接下，就说明了他为人风骨，他对昔年好友的情谊仍相当记惦，不会亏待徐云。

王均中当下捏着信的手就是一抖。

静默两息后，他已整理好了脸上的神情，摸索着将手上的信收起来，也不叫小厮拿去，只是自己放好，又去接过底下那个包裹，放在一旁，总归是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姑娘不必如此，故友托请，本就是某分内，自会查清。”王相躬身扶起了秋叶，轻声道：“我这便差人下去打点，文有他......他的下落我也会差人去寻，生死必见寒尸骨，二位不必担心。先生的身子不是不好吗？先坐。”

秋叶拉着谢白，转身回头，觉得王相的身影竟有些摇摇欲坠似的站不住。

但他收拾得也快，多年朝中当事，脸上的功夫早就炉火纯青，还不至于谁随随便便一两句话就能叫他乱了阵脚。

王相坐在主位上，像是什么事也没有般，和气地问他们：“李家后事可有打点？”

“歹人不见踪迹，我二人没敢多留，只匆匆报了官。”

他点点头：“是了，做得对。关系朝廷官，事关重大。”

谢白听着抬了眼，见着那王相说着自己也体会到了其中关节，不对味地皱起眉：“这么大的事，下江那一头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有，这倒是奇怪了，稍后我便派人前去询问是怎么个回事。”

他又问：“如今小公子何在？”

秋叶眉头凌空一跳，临到这个时候，反而生出了一股不舍的意思来。

他们对李家人亲近是亲近，但是徐云更加不一般。他们初到李府上时，徐云只有小三岁。李家事忙，徐云自小就是长在他俩人跟前的，日夜黏着，一点点看着这小冬瓜长起来，情分更重。如今知道分别在即，自然有些不忍心。

可箭在弦上，已然做出了选择，就不得回头了。

秋叶回答道：“我二人代为照拂，就住在玄武道上，小民家里头。”

王相脸上有些动容，一手撑着扶手，把半边身子撑了起来，有点慌急似的：“若是二位不介意......”

“爹！”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跑进来了一声高声，在他们之间的对话里插了一脚，前文皆打断了：“你果然在这！”

偏堂的门外匆匆闪进来个俊俏的公子哥儿，身形高瘦，扎着马尾的高束冠，脸上还有些稚意，带着笑，圆圆的。他跟一阵风似的，一下子冲到王相跟前。到了王相眼前，却又突然做了乖模样，半蹲着搭手在王相跟前的小桌上，眼睛水汪汪地望着长辈，半点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他人。

他作弄得声势浩大，不知是动作太过迅速还是大家伙早已见怪不怪，门下的小厮竟也没人知会屋里头一声。

而他此时再乖，先前跳脱着进来，在堂上就显得有些无礼。

“你这是做什么！”王相对着二位歉意地一笑，转过头来，又一下沉了脸，两手抄着，对他的装乖卖傻不肯动容，还要呵斥他：“我席上还有贵客，谁教得你这样莽撞进来，冲撞了人？”

王承林给他爹这么一吓，这时才发现偏堂上除了他爹还有两个人呆在一旁，他们的位置背阴，叫房底下的荫蔽挡着了，一进来是确实没能发现。他不好意思似的回身行了个礼，算是打过招呼。

王承林上下打量了对面的人一番，两人身穿绫罗，青山绿水青梅纹绣，都是普通人家制式，算不上什么好料子。两人周身也无佩饰带物，有饰也是木品，清素得可以，面向泛白，大概不是什么有名望的人家，只是富贵百姓吧。

他的眼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知道是他爹的客人。王相门第观念不深，也平易近人，五湖四海的客人多得去，他很快便没了兴趣。

转而向王相撒娇，肯饶道：“儿子错了！只是一时情急，没顾上体统。”

他抬起桌面的茶，痛饮了一口：“而且也不是我忙，是忌思的事要紧。爹你知道忌思那个人，难得叫他能让我搭着帮衬一回，我可好不容易，哪里敢怠慢？”

他跑得急了，那茶水被他一饮而尽，这才喘过气来，满足地喟叹了一口：“这是正事，爹你就别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