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泥潭里时,膝盖没有痛感。
竹叶空响,簌簌。
喉间溢出锈味儿,在脸颊快着地前,头发被一把抓起,脖子无力,下颚却如灌了铅。
“你知道你的死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又是一刀。
竹叶不响了。
“……千万人要我死。”
笑。
“给你个痛快,下辈子活明白点儿。”
看到的光线渐渐从竹叶的翠青变为雾白。
快到时候了。
“遗愿……有一个。”
“说。”
竹生空野外,梢云耸百寻。
意识越发迷离,闭眼,如释重负。
“他。”
————
策马。
黄沙舔地,枪戟摩擦。
“这不是东项所有人!”
蹙眉眺望,目光变成一支飞箭,贯穿沙场。
“胡闹!”
“我立刻遣人朝东项大营去!”
“那是去白白送死。”
马蹄踏风,银枪锋头一转,直挑敌兵咽喉。
夜幕低垂,一抹阴风怒号而过,战场上忽然霾尘四散,极远处重重叠嶂,不知是山峦起伏或是黑云滚滚,紫电霹雳,雷公震怒。
一头利爪如镰刀,乌喙似弯钩的百尺巨鸟仰天低嚎而来,扑打着遮天羽翅悬停在秦焕身后。
“再不来,战都打完了。”
秦焕抬臂招呼这头古兽风镰隼,露出勉强的笑容:“子锒将军莫怪,这古兽可不是说来就来的。”
“古兽神兽,不能杀敌就是畜生。”
风镰隼双瞳火烧,对着将军一阵不满地低鸣。
随即秦焕使咒,漫天紫电都集中到风镰隼的周围,旋风搅动,乌云如同万股涓流紧缠鸟羽。
“给将军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风镰隼长啸一声,挥翅俯冲进敌兵阵营里,伤敌无数。万箭齐发,尽被鸟身包裹的紫电劈成残片。
敌军都统乔凌骑着一匹披金甲的五尾巨狰,剑光映得金波粼粼。
风镰隼欲直咬巨狰的脖子,不料巨狰抓地腾起,绕到风镰隼尾后一声长长的怒吼,紫电被瞬间驱散。
镰爪一挠,被乔凌用剑背挡下,火光交错。
又张喙呼来黑电重重,才让巨狰退步几尺,不敢上前。
“乔凌!要不到我跟前来,要不别再靠近覃城一步!”将军枪尖指着乔凌,黑色的发髻带子随风飘动。
“宁大将军,咱俩都是为国卖命,何必你死我活,”乔凌把剑收回鞘里,揣起手臂不屑地看着将军:“你们还是先管好东项的狗再说。”
说罢乔凌抬手撤兵,众人调转方向走进暮色中,扬沙阵阵,随即不复存在。战场上虽无处处横尸,硝烟味儿却直直不散。
“……好一个为国卖命。”将军皱眉轻叹。
风镰隼振翅飞回来,瞬间缩小成秃鹰般大小,停在秦焕肩头整理自己藏青色的羽毛。
秦焕嘴中念念有词,一个穿着不同颜色铠甲的东项士兵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脖子拎起,双腿在空中无助地挣扎,两颊因呼不上气憋得通红。
“子锒将军,三日前与东项谈好的援军今日只来了八成,如何处置?”秦焕转头看着将军。
将军依然目不转睛地凝视乔凌走的方向:“全部杀了。”
停顿一会儿,又开口道:“留十个人,等东项首领来,当他面给毙了。”
秦焕愣一下,低头答应。
苍穹中多了寥寥几颗星点,沾着血渍的银枪锋上,倒映将军的脸格外孤寒。
————
“说到底,你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啊!”
“没看见没看见!烦死了。”
雪白的云朵像绸缎一样起起伏伏,空中黛粉交映,一轮红日泛着金光。
云间杵着一颗梨树,白花茸茸,盘根错节,树干旁依着一个穿着茶白色衣服的公子。
公子闭着眼睛不耐烦地招呼对面的小妖,小妖胸前还有四根手臂,全都挥来挥去在帮主人讨公道。
“珍稀宝贝都是要经你手,估计就是被你弄丢了。他们都说你上来的时候脑袋撞坏了,我看还真是。”小妖发起火来红色的头发一根根直竖。
公子高出半个身子,站起来一把揪住小妖耳朵不放:“有冤就去天牢喊,我很忙的。”
梨树后赫然出现一间白瓦屋子,掉脚悬空,七彩的流云在底下托着,摇摇欲坠。
屋子的匾上刻了“敛珍阁”几个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