馔玉最后停在一处摊位前。
刚才那叫戚沙的阵法师走得太急,左右看实力也很悬,干脆继续按着原本的目标来。
背脊挺直的少年抽出后背的截灵弓,平和地放置在木桌上。
“请帮我附着一个追踪阵法。”
木桌后穿着深棕长袍的青年正一边透过透明的灵器,一边看着看上去颇有年代感的超厚典籍,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手上动作不断在灵纸上细细描绘着什么。
他抬起头瞥了一眼桌上的截灵弓,又低头继续刚才的动作。
阵法师若不是埋在书里和灵器遮挡之外露出的皮肤白得像常年没有见过阳光,并且毫无皱纹和褐斑,这人活像个老学究。
汪崖则反应过来师弟在说什么以后,惊得在原地绕着舌说不出完整的话,急的慌。
见阵法师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馔玉也不急,只站定在那,看人动作。
汪崖理好思绪快脱口而出的话,莫名在沉默的两者前咽下,不由自主跟着沉默。
馔玉忽的开口:“第一千七百四十六横层和第八百六十一竖层没有交叠。”
汪崖:???
阵法师愣住,良久放下手中的纸笔和灵器,抬起头复杂地看着面前站定的少年。
他面无表情地与后者对视,突兀地嗤了一声。
“弓修?该不会至今射不中,操纵射出后的箭矢大约也是不能的?”
声音相当低,却足以让馔玉听清。
追踪阵法,是让他随手一箭也能命中目标,还能让箭矢追着目标跑的阵法,一般用于跟踪或灵造师对敌时用的灵器附着所用。
真正有能力的弓修,早就能靠自己做到了,做不到的勤加练习也就是了,哪里需要这般请人附着阵法?
阵法师探出手去拿截灵弓,然后倒出一堆七七八八的工具开始鼓捣。
他微点了一下头,道:“在兵修的本命兵器上附着这种阵法,对这长弓和我,都是一种侮辱。”
“多谢。”
阵法师听这话稍显诧异地抬头,手上动作仍不断:“难为这柄长弓还是顶级的兵器。可惜了。”
他牢牢盯着白衣弓修,后三个字也不知到底在说截灵弓还是灵修本人。
并没有多久,截灵弓被递回,看上去与原先并无不同,仍是铜漆颜色的外壳,时有间隙透出,流光溢散,外层通体泛着淡蓝的灵气,弓身流畅光滑,用以握住弓身的地方不知被什么兽类的皮革包裹,其周围两端弓身被金丝线勾勒出图腾一般的符文,莹亮漂亮。
馔玉接过,发觉截灵弓比先前重了一些,顺手背回。
“多少价?”
阵法师摆手,他看着馔玉说:“别拿价钱衡量阵法。我看你全身连个储物戒都没有,只有一柄长弓,难不成抵给我?”
终于轮到汪崖出声:“你需要什么?我有,我给师弟出。”
阵法师青年意味不明的低笑了下,而后道:“总归是我自愿附着这个阵法,你也替我看破了破绽,两讫了。”
馔玉被人发觉心思也无所谓,他那么爽快同这个师兄一块外出,就是想让人代他付钱。他常年和师父在宗门,后者没有消费意识,他就更没有了,因而根本两手空空出门,身无分文。
少年坦荡到诡异的地步。
他心想,这个阵法师倒是很有意思,洞穿人心,或者说直觉的揣测很厉害。
汪崖想开口阻止:“这样不好吧……”
馔玉:“多谢。”
见人率先背了长弓,再看现在毫不客气就打算一走了之,阵法师忍不住笑出声。
汪崖觉得有点尴尬。
“先别走,这个送你。”
馔玉迈出的脚步一顿,自然地转过身,接住对方抛过来的东西。
是先前阵法师看的那本巨厚的典籍,起码有一尺长宽厚,非常重。
馔玉抱在手里,颔首:“多谢。”
阵法师不由得大笑几声,待人走出好几步后,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个兵修的性格和我们阵法师也像,都挺讨人厌。”
他看着木桌上被那体修刚才走之前快速抛下的钱袋,失笑。
汪崖:“师弟,你身上连储物戒也没有一个,我们去灵造师那看看?”
“不必。储物戒只能收纳万造门经特殊化后的灵器,与我而言,无甚用处。”
汪崖只好作罢。跟了这么一会,他算是知道小师弟根本不是会客气的人,倒不是说多么市侩贪婪,反倒有种不通任何人情世故的感觉……也不对,有种漠视所有人所有事的感觉,似乎做不做、有没有都无所谓,那种把自己也当作旁观一部分的旁观者感。本来小师弟所作所为,换个人都势必受他厌恶,可偏偏对小师弟,他不知道为什么讨厌不起来。
馔玉抱着那典籍,一手托住,边走边翻看两页。
这书,是本好书,涵盖着阵法所有的细节与基础。
是阵法师入门必备典籍,但也是较为全面那种,换言之,挺珍贵的。就算灵冰门藏书阁没有阵法相关书籍,他也看得出这本典籍有点贵重。
想必是,阵法师刚才在用于翻找内容,自检阵法,寻找自己的破绽。
那句话,的确没白说。
不知道为什么,抱着这本书比背着截灵弓,要令人满足多了。
馔玉一直在想,这不对,他自出生以来,都少有对什么事物在意。择道也是,有没有天赋也不在意,选什么也无所谓,所以就算他现在发现自己阵法一道上有天赋,那也应该无所谓。
好像一遇到阵法,从来死水一般的心情,也会有波动了?
他想,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虽说这是万阵门,并非万造门或藏林门,可毕竟是七道大会,灵修们并不吝啬自己的动手能力。翎羽巅半个山峰都被改整地像个普通的凡人集市。
翎羽巅下众多摊位是仙君们的临时摊位,成排成列的木桌简单而就。而之上的山路平坦宽敞分有几层,便是临时的门铺门店,基本代表着各个宗门。
那当然不乏酒楼了。
穿着灵冰门特殊的白袍服饰的少年抱着本偌大的古朴书籍走在街上,身后稍错一步的青年五大三粗地活像个码头打头的拉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