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冥灵王府。
凄惨的叫声直着嗓子骂了半天,也无人搭理他。
那声音的主儿好像也觉得有些无趣,开始变得期期艾艾:“彦殿下,必安真的是没法子!咳咳,这三千年来,我兄弟俩也是走遍了人间,也未见什么、什么天煞邪灵出世……咳咳咳,再说我们地府的公务人员,一向奉公执法!童叟无欺!光明正大!我哥俩可真的没骗你啊!”
说这话的,是一名身材高瘦的鬼差,面容清俊,只是脸色也太死白了些。
不过,面色死白也不能怪他,毕竟这位差爷整个人都被横着吊了起来,锁鬼链从背面绕过去,在身后腕间死死打了个结,又向上蜿蜒到脖颈上,勒痕深深嵌进颈间肌肤内,眼看这位就要舌头伸出口外,咽气了似的。
更倒霉的是,一口大锅还架在这名鬼差的身下,正笑嘻嘻张大了嘴,咕嘟咕嘟地熬煮着不知什么东西,定睛细看:偶尔还有几块人骨在里面惨兮兮地飘起,不一会又翻滚了下去,呛得锅上那人直咳嗽。
旁边,一身着黑麻布衣的鬼差垂手而立,狠狠攥着拳头,却是敢怒不敢言。没猜错的话,二人正是黑白无常,锅上煮着的那位正是弟弟——白无常谢必安。
殿上红绡帐后,传来低低两声笑。
“看来,十殿阎王的门邸,这是都修好了?”听着是个年轻男子,嗓音清雅慵懒,却透着股凉飕飕的意味。
几只青鬼正卖力地搅和着锅里的东西,听到这话不禁抬头对锅上的白无常龇牙咧嘴,桀桀地坏笑,声音露骨刺耳至极,很是嘲弄。
谢必安一哆嗦,差点自个儿掉进锅里。
“哪里,彦殿您可真是说笑了,上次您刚砸了十殿轮转王的往生殿,这都一个月了,地府的鬼魂都还不能正常投胎。全靠一殿的秦广王和孟婆联手去帮忙,这才没让地府直接掀了盖儿……”旁边黑无常皮笑肉不笑应道。
虽是不情愿,却也得面子做足。
否则将谢必安直接扔尸油锅里炖了,或是将阎王殿再给愉快地砸了,殿上的那位鬼王可真心没不敢的。
停顿片刻,黑无常又试探着补充道:“鬼王殿下,您所寻的那人,怕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殿上突然安静,隔着帐幕都能感到,殿上那人的神情瞬间有些僵硬。
随即只听帐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殿上的红绡帘帐徐徐拉开。
只瞧见一人从帐缓步而出:端的是玉面墨冠、剑眉星眸,眉宇间英气凛然不可逼视,双眸若点漆奕奕有风采,好一位俊秀美人。
整个看过去:身形高挑,足蹬皂靴,着暗纹玄色劲服,行走间步履轻快却又鬼气森然,长长的漆黑发丝锦缎般随风飞舞。
行过的道路上,彼岸花恣肆开放一片妖红。
来者正是幽都第一美人——鬼王彦宁。
彦宁,明明是鬼气森森的幽都之主,却偏偏有个及其温柔的名字,殷红如血的彼岸花是他的标记,鬼王过处,百鬼惊惶。
还没等黑白无常定睛再看,那人竟已经站到二人面前,身形仿佛是眨眼间就移动了的。
那玉面墨冠之人的心情显然不好,冷冷道:“呵,说他魂飞魄散,范无救,你可有证据?”
黑无常道:“自古,人死后不外乎两种结果:无执念者,照了孽镜台,喝了孟婆汤忘却爱恨情仇,往生入世;有执念而未了者,仍停驻世间,化为鬼怪,由幽都之主统领;若这两种皆不是,就定然是魂飞魄散了。”
“如若往生,则生死簿上必有记录;若停驻世间,殿下您自己就是幽都之主,不可能千百年来毫无察觉……”黑无常继续道。
彦宁皱了皱眉头,仿佛仍不愿死心,沉吟片刻又问:“可还有其他的可能?”
黑无常略作思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谢必安,犹豫要不要开口。
眼前,彦宁一边漫不经心,瞧着被尸油熏蒸的头昏脑热的谢必安脸上痛苦的表情,一边却将两人间的神态尽收眼底。
“说。”声音冰冷,不容拒绝。
“呃,这……如果真要算上,那还真的有一种:若是有人生前死的太凄惨,被人所害枉死,又受尽折磨,这种鬼魂往往执念太深、怨气太大,须得去人间寻仇害人,大开杀戒,方可平息其愤恨。地府遇见这种无法度化转生的魂魄,往往觉得麻烦,会不经生死簿直接送往六殿枉死城,于红莲业火中,经千年烈焰灼烧,散其精魄而不教其为祸世间。”
范无救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是嗫喏了。他额间隐隐有些冒汗:这可是地府的机密之一,当时在地府任职时所有的鬼差都跟阎罗天子签了协议,是万万不可走漏风声的。
可若是再任由谢必安这么吊着下去,那可真成吊死鬼了……
听闻此话,刚刚还气定神闲的鬼王,霎时面色一变。
“铮——”一声,一道妖红蓦然飞出,硬生生将一旁的朱漆殿柱狠狠斩断。
“红莲业火,散其精魄?”鬼王重复着这句话,皱起眉头,继而冷笑道:“你们地府,还是以前那般无药可救!”
说罢用手指轻轻一勾,锁魂链应声而断,一旁的黑无常范无救眼疾手快,连忙接住手脚早已被捆麻了的谢必安,才没直接砸进尸油锅里去。
“你兄弟二人,现在就跟我去枉死城,本王——要亲自去找。”彦宁边步回大殿边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