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年，地球即将枯竭，人类登上巨型宇宙飞船“方舟”，前往未知光年外的拟宜居星球“暗星”，史称方舟元年。

由于人类的不断发展，方舟从一开始的宇宙飞船，逐渐改造扩建成为与地球环境类似的适宜生存空间，被人造大气层，人造自然景观覆盖。

方舟714年，船体遭受不明物体袭击，758年部分人类觉醒精神力分化为“哨兵”和“向导”。为抗击体型巨大的外敌，人类不得不改制现有的共产制度，组建民意政府和军队，研发了大型武器装载机械，即人形机甲，由拥有精神力的哨兵向导们操作在方舟甲板层之外抵御外敌；之后人类又研发出体型更为庞大，需要哨兵与向导合作驾驶的双人机甲作为战场的核心。

“哨兵”与“向导”，是这个时代的英雄主题。

方舟1277年，哨塔军校内。

“他真可爱。”

萨尔兰德无声无息地瞟了一眼用朗读报纸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好友，后者当着他的面注射进了三分之一细针管药剂。

“你盯着他的方向看了快十分钟，难道不是想说这句？”里帕尔活动刚注射了透明试剂的手腕，放下袖子，绕过萨尔兰德看向他一直盯着的地方。一窗之隔的是个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空房间，距离他们所在的这层纵深最少百米，圈出一个极其空旷的等候室，富有科技感的浅灰色材料在墙壁上设计出精妙而监护的承重结构；这是一个等候室，不如说是个巨型庭院，向四面开放给哨塔军校的体育馆。

今天算是这届向导学徒的毕业体检，他们将在这里接受包括同步率的各项检查，以确保他们够资格进入军部的体系；其中更为优秀的还能作为军人踏上战场，驾驶机甲引领哨兵们为方舟而战。来这儿的向导有着各种肤色发色，高矮性别不同，但大多二十岁上下，正是最适合参军的年龄。

里帕尔俯视百米之下等候体检的向导们，一眼就看到了萨尔兰德那个扎人眼的弟弟。兄弟俩同属白种人里俊美锐利型，眉骨颧骨下颌雕琢一样凌厉，弟弟长得更出挑些，上眼线更弯，眉尾更短，右眼下淡淡泪痣中和一点气质上的攻击性，不动声色却也锋芒毕露。红发小子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脸上表情不算开朗，眉头压着做认真聆听状，站姿放松，腿肌腰肌却仿佛蓄着力，整个人绷着不知从哪来的一股警觉。再看正和他交谈的男生，手臂肢体语言不停，脚下随着说话表情变动也小动作不断，一副闲不下来的样子，更衬托交谈对象冷漠得不像话。

一秒不到的功夫，被注视的人抬头回望里帕尔，一双宝石样鲜艳的红眼睛直直望进观察者眼里，里帕尔觉得鼻头被什么东西凉凉的碰了一下。

他不可能看见我，里帕尔心想。

“你该走了。”萨尔兰德道。

“哦，好的，当然。”里帕尔回应。

等候室内，克萨德眼睛扫过贴近天花板的那层毛玻璃，缓慢地巡视过去。他知道这个等候室顶层环绕着一个更大的观察室，五感超人的哨兵从那观察等候室内情况，就像科学家看实验笼里的小白鼠；可是他并不具备这样的视力，所以只是探究地扫过，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现在的情况有点像六百年前的贵族交谊舞会。”克萨德说。

“方舟现在也经常有这种舞会。”斯威特撇嘴。

克萨德抬眼微笑。“现在已经没有贵族了。”

『请所有等候室内人员注意……』

电子广播声响，聒噪的年轻人陆续安静。

『大约十分钟后开始体检。请各位向导在相应的体检室前等候。』

斯威特伸了个大懒腰，“你是几号？”

“十六号。”

“好吧，omega专室。”斯威特放下手，“看来你可以提前结束了。”

克萨德唤出光脑界面看了眼时间，“体检完不用找我，我去见个人。”

他刚告别好友往十六号体检室门口走，光脑接入了通讯请求。他的光脑是定制的外嵌式，卸掉了全部娱乐功能组件只用来工作以及储存信息，因此体积很小，做成了耳钉样式。克萨德转了转人造宝石的底座——实际上那是个微小的旋钮，转动后，耳钉在面前不远投影出一个光屏，“格拉提”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着。

“克萨德？”那头人谨慎道。

耳钉里的喇叭在播放声音，光屏退回到了初始界面，只留下右下角一个小小的挂断UI。

“是我。”

“体检完了吗？”得到回应后，来电的人声音变得有底气起来。“等等……伊特，用你自己的光脑和他说话！”

“克萨德，”通讯换了另一个声音，“我迫不及待想见你了！”

“伊科斯特。”克萨德说，“你为什么不开视频？”

“我们在候机室，有视讯屏蔽……”伊科斯特委屈巴巴

“就快体检完了，现在还没到我们约定的时间。”

“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上次来哨塔是三个月前！”伊科斯特颇为惊喜，“哨塔这个地方对新兵太不友善，连通讯都不让打。”

克萨德侧身让另一个omega先行，继续道，“你那边有什么声音。”

“是机甲的引擎在运作，有这么大声吗？这里隔着一间呢。”

“今天的演习你们会上吗？”

“跟你们一样，只是观战。”伊科斯特远远地招呼了其他人一声，说了几句话，继续道，“毕业第一年接触理论课，第二年才能上机。今天演习你哥哥会上，作为“特殊嘉宾”。”

“噢，他呀……他没通知我。”克萨德兴趣缺缺，“我以为你邀请我是想在体检过后溜出去逛逛。”

“他刚刚晋升上将，克萨德！你不想看看他战斗的样子吗？”

“他刚刚晋升上将，他的向导退役，今天是向导塔毕业体检。”

“呃，所以？”

傻瓜。克萨德对轻而易举就被带跑思路的伊科斯特忍俊不禁，“这场演习肯定会变成动员大会，你想听他们高谈使命论吗。”

“可是……”

“那就演习后再见吧，也许我会在现场，也许……”

十六号体检室排队的只剩他一个了，他安抚了几句通讯那头的伊科斯特，切断信号。

体检前每个向导都注射了一种激发向导素的试剂。这种药剂以适配多数向导为目标研发，因此在它对性征的影响方面控制得不是很好，对omega的影响尤其大。塔登记在册的向导中beta人数占比75%，omega只有不到10%，哨兵更几乎全是alpha。这导致了独有的一间omega专用体检室平日几乎大门紧闭，更不会有专门为omega研发的药剂，只能在注射后使用抑制剂作为弥补。距离注射药剂已经过去半小时，克萨德身体有些燥热，迫不及待地捞起袖子准备让医生抽血。

“能麻烦快点吗？”克萨德礼貌道，“我发情期就在这几天，这个药剂对我影响太大。”

给他抽血的是个女医师，听到这话也顾不上什么让患者放松的预先谈话，迅速抽完血带他做完所有项目后，给他打了一针抑制剂，再硬塞了他一针。

“虽然有抑制剂也不要离你的alpha太远。”女医师叮嘱道。

他是最后一个体检的，女医师说完便起身招呼同事关闭仪器了；室内机器嗡鸣的声音一层一层减弱，偶尔有路过的医生对他打招呼，他站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事了才离开。

克萨德在大门口思考接下来去哪时，已经错过了两次叫他的声音。

“老天，哨塔的女孩真有那么好看吗？”

一个留着金色碎发的男生叫了他第三次，克萨德一时没反应清楚，投来的眼神明显还在神游天外。

穆洛用力翻白眼。

“你怎么来了？”克萨德一边眉毛稍撇。“明年才是你的毕业体检。”

“你没明白状况吧，今天可是难得的大型演习，你们这届，包括前后两届没上战场的向导都来了。”

“这么大场面，真要给萨尔兰德选配偶吗。”

“……萨尔兰德？”

“特邀嘉宾。”

穆洛严肃地沉思了一会儿：“你别去了，找个地方躲起来。”

克萨德失笑：“你别管我。谁会在广场上选向导。”

穆洛小声笑着，爽朗促狭。

“你们是亲兄弟，同步率肯定不会低。哨塔会逼着他匹配。”

双人机甲不值钱，优秀的的双人机甲驾驶员千金难求。新上将的绑定向导退役，恰逢一年中最大的哨向匹配度检查时间段，其中深意傻子才想不出来。

“哨塔会考虑我们的血缘关系。”如果真的上了双人机，灵魂和肉体无缝同步——“以后他的omega该怎么看我？”

“这个问题最不是问题。”

穆洛想继续深入对这个话题的讨论，手作势要搭克萨德肩膀说悄悄话。克萨德两三步逃得远远的。

“快点，演习要开始了。”

开幕式被缩得很短，军部的参谋长亮相说完几句话紧接着就是演习环节。

数十架一百多米高的人形机械在空中交错着飞行，互相追赶着短兵相接，在投影的战场上与比它们更大的丑陋怪物周旋，有弹道和没弹道的远程武器齐放。

克萨德仰着头看那些统一涂装着银色识别涂料的机甲，眼花缭乱看得眼睛干涩，低头打了个哈欠。

凭借着不太明显的身高优势，哪个是哨兵，哪个是向导，克萨德粗略看过人群，差不多就分辨了清楚。哨兵作为战场的前锋，在这种激励人心的情境中，他们身上的攻击欲凭再冷淡的性格都藏不住；而多数向导们眼动轨迹和哨兵有明显不同，向导塔教给他们的知识，让他们更多关注队友而不是敌人。

人群不时爆出或奉承或激动的欢呼。

其实也不完全正确。

谁在这种场面下能不热血沸腾？

曾几何时，人类对战争的狂热又张牙舞爪，嚣张跋扈地回到了历史舞台。方舟往前一百年的历史中，直至追溯到仍在地球上的最后几百年，人类已经在和平，共产的制度下生活了很久，不少历史学家对此充满信心，认为人类的精神高度已经走得够远，人类自身已经与共产的追求融为一体。

人类和平太久了，已经将残忍的斗争抛弃，将其视为粗鲁的陋习。如果没有外敌——方舟上的人现在称它们为天使，而人类已经不需要上帝了——，这种千百人为一个英雄欢呼，为一人流血高唱赞歌的场面，也许在人类毁灭之前都不会再出现。

演习最后环节属于机甲驾驶员本身。六台哨兵专用单人机甲在一位向导的引领下，以冷兵器和战术对抗一架双人机甲。克萨德最开始被这场决斗吸引了注意力，但这点热情很快就消失了。双人机甲几乎是单人机甲的五倍大，看似笨重的躯体却在枪响后展现出了惊人的灵敏度，精准的体术和回避让单人机甲无法近身，演习的时间已经过半，单人机的战术却越来越乱。

六台单人机突然不明显地靠拢了一些，在很短时间内重新组织阵型。

“领头那个。”突然出现的斯威特说，“向导在一号单人机的驾驶舱里。”

这一不太明显的动作仿佛给战场注入了兴奋剂。前半场因为久攻不下而焦躁的哨兵们明显安静了，战局又回到最开始的状况。

后半场打斗也十分精彩，单人机差点就扳倒了双人机，但最后还是更大一些的机甲取得了胜利。克萨德耳朵不知何时有点堵，像进了水；他左边斯威特在大声抱怨，右边穆洛凉凉地评价演出效果，不一会儿两人一起担忧地看着他。

“你——”斯威特说出第一个词，穆洛直接拉扯克萨德手臂把他带出了人群，小声道：“你的抑制剂。”

克萨德取出抑制剂，手轻微地在抖。他开了注射器的保险在小臂内侧瞄准半天，最后还是交到穆洛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