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针之后，克萨德脸色还是不太好，但已经不发抖了。

“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发情期吗？”穆洛皱眉，“像毒品戒断。”

“等等，你不会是——”斯威特脑子转了个弯，“依赖期吧？”

“这两个会一起来吗？”

“我不知道，会吗？”

两人探究地看着克萨德。

克萨德抹了把脸：“不会。”

“是哪一个？”

“我拒绝回答。”

“我们陪你去保健室。”斯威特还是有点担忧，“你自己说的保证我一句都不会信。”

穆洛很不给面子地笑了。

接下来的话题，沿着克萨德日常如何摧残斯威特的方向越走越偏。克萨德懒得反驳他，偶尔配合话唠斯威特来几句双人脱口秀，三人行动力极强地穿过人潮到达食堂。

吃完饭后差不多到了哨塔军校的搏击训练场对外开放时间，克萨德带着两人坐运输船来到军校较为中心位置的训练场。

哨塔军校训练场仿照古罗马斗兽场构造，但观战台被造的很小，观战台围绕的中心区域划分了三个场地，最中心为正式擂台，而平时哨兵们都在正式擂台周围一圈训练。

伊科斯特刚结束每日训练量，银灰色头发湿漉漉的，头上盖着毛巾跑过来迎接他们——给了克萨德一个满怀拥抱。

“注意点小beta，”穆洛自然入戏，“你身上汗味这么重，怎么好意思上来就抱我们香香软软的omega？”

伊科斯特蹬鼻子上脸：“比你们这些到处散发气味的alpha要好一点点。”

斯威特不常来哨塔，也不像穆洛和克萨德一样对伊科斯特这么熟悉。“你说要来见的就是他？”斯威特和克萨德交头接耳。“他们俩为什么斗嘴？”

“你知道格拉提吗，穆洛暗恋的哨兵。”克萨德说，今早体检时他给我通讯被伊科斯特抢光脑了。”

克萨德说得小心谨慎，但还是被穆洛听到了。说到“暗恋”两个字，穆洛的表情可谓精彩绝伦。克萨德被抓包正着反而不再躲着，光明正大地回给一个微笑。“穆洛，上角斗场，我告诉你谁香谁软——你当我是烤面包吗？”

“啧，对不起。”穆洛咂嘴，看斯威特一脸不屑，又补一句：“你们俩先打擂台，我只跟赢的人打。”

穆洛是个彻头彻尾的头脑派，嘴皮多厉害身板就有多弱；斯威特虽然能打，但仅限于他早年在流氓堆里锻炼的本事，面对哨塔的哨兵，显然不够用。克萨德和伊科斯特从擂台下来他们人已经不见了。

“他们来角斗场干什么？”伊科斯特环顾一圈，给克萨德留点面子，做口型：护花使者？

克萨德移开视线。

伊科斯特恍然大悟：“来联谊的。”说完作势就要光脑电话给穆洛的暗恋对象。

“塞勒涅最近好吗？”对面人问道。

伊科斯特手上一顿，把半透明的光电集成片揣回口袋。哨兵在脑中回忆了一下最近一次回家与妹妹相见的场景。“嗯，她现在工作已经稳定了。她说……”他忽然欲言又止，“她原谅你了。”

克萨德望着训练场穹顶出神，闭上眼睛：“我知道了，演习怎么样？”

伊科斯特狐疑地在他脸上来回扫视，表情如初，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嬉皮笑脸了。“我听后勤说你们要写两千字”

训练场灯光一下子全灭了，眨眼功夫又亮起来。

“供电也怕写报告？”伊科斯特懵了。

紧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声。

『天使反应出现在方舟正上方，请所有人员进入建筑物内避难。』

『天使反应出现在方舟正上方，请所有人员……

『两分钟后建筑物封闭。』

广播的声音刚落，大地震颤，没来得及打开封闭墙的建筑物顶部仿佛被连带着的东西砸碎，一体化的穹顶上出现裂纹。

『训练场紧急封闭，请还未进入建筑物的人员选择就近建筑避难。』

第二声巨响，训练场的灯又灭了。训练场内的哨兵们灯灭时慌乱了一阵，现在已经鸦雀无声。克萨德和伊科斯特黑暗中面面相觑。

“应急灯在哪？”克萨德道，“我们去找穆洛和斯威特。”

伊科斯特迅速点头，取了应急灯点亮。训练场各处也陆续亮起应急灯，整个场地变得勉强可见。伊科斯特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

“怎么了？”克萨德掐掉光脑通讯，听到身后脚步没跟上来，转头询问。“穆洛他们在顶层休息室，门被碎石封住了。”

“训练场的隔音设备被毁了，刚才。”

克萨德眼角抽了抽。

“天使”——外敌攻击了训练场，这代表这些巨型怪物很有可能在距离哨塔军校非常近的地方。它们的说话声对人类来说是强精神力干扰波；哨兵的精神屏障不如向导强大，他们很有可能承受不住。

“别慌，你看，幸好我今天来了。”克萨德抓住他手臂，“如果天使的精神干扰能到达这里，我会第一时间回来，我会保护他们。现在我们先找穆洛和斯威特。”

“我去找他们，你留在这里。”

伊科斯特从安全通道蹿上楼，眨眼就没了踪影。

克萨德环顾四周，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应急灯又多亮了几盏，他看见哨兵们的表情，处变不惊，即使隔音装置被破坏，喧嚣的外界声音涌进室内，他们仍能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一个哨兵自告奋勇地开始组织人群：“我已经通知了训练场的驻馆向导，大家靠拢一点。有向导同胞在场吗？”

哨兵的警觉性太高了，克萨德胡乱地想着，手指滑动光屏，找到了哨塔军校的安全中心通讯暗码。“我联络一下安全中心。”他大声道，深吸一口气，按下拨号。

眩晕和发冷在他做完这个动作时直冲脑门，这一口深呼吸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克萨德的意识仿佛瞬间被打入冰面下，漆黑和冰冷的咕噜声掩着他的口鼻，；他听见几个隐约能分辨得出的字音，像信号不良的电码，只听见它用含糊，钟鸣一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回……回……”

——回到……

一声闷哼惊醒了克萨德，他正对面的哨兵正双手捂住耳朵痛苦地弯下腰。接二连三地，分散在训练场各处的哨兵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反应。

克萨德这才浑身冷汗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一股混乱的而极具侵略性的精神力浪潮挤压，所有紊乱的讯号混在一起如同一张扭曲的铁丝网。他意识到没有刚才那位哨兵的哀鸣，他的精神屏障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被击垮。克萨德尝试搜寻外泄的精神力进行接触，将暴露在干扰下的哨兵的意识拉入自己精神图景——一个个为他们重构屏障太费时间了，而现在看来，天使的精神力冲击让百余名深处训练场的哨兵如同身处屠宰场。

好在训练场内似乎真有其他向导，当他穿越小半个环形竞技场，接触到第三十七个哨兵的精神时，室内已经感受不到那张乱麻一样的网了。他重新拨通安全中心。

“军校训练场隔音装置被毁，正在接受天使的精神力冲击。救援队什么时候到？”

接线的是个尖锐的女声，听起来也正处于慌乱中：“驻校向导正在随救援队赶过去，最快一分钟……再坚持一下……”

汇报完损失后克萨德就没再听那头说了什么，他大脑超负荷得突突刺痛，在心中默数以集中注意力。没过多久第二波强干扰降临，克萨德意识恍惚了一阵，然后便再也没法在大脑中唤起精神图景了。

克萨德指腹擦过自己后颈，热汗淋漓。悸动与潮热啃咬着他的指缝，火从手腕内侧烧上来，一路到达胸口再到大脑，把那些无形的精神细丝烧了个精光。

那个自告奋勇的哨兵靠过来，似乎是想给他加油打气。

他嚯地站起来夺路而逃，没命似的往楼上跑去。最终腿软支撑不了克萨德继续向上，他在九楼停了，找到间空的休息室把自己锁进去。

哨兵阴魂不散地又在喊他，声音中满满的关切和担忧；对方饶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终于离开了这层楼。克萨德憋着的一口气才敢吐出来。

痛痛快快地运动完一场，克萨德发现头脑清醒不少。他靠着墙闭眼，重新进入精神图景；并且意外的，在这里他仍然能感知到一些哨兵的精神力，看来他们没来得及与大部队汇合就在这里遭受了袭击。他一边故技重施地分离哨兵们的意识好减轻他们的痛苦，一边与身体的反应作斗争。

“伊特吗……你们在哪？”接入伊科斯特的通讯，克萨德有气无力道。

“我们已经下到十一楼了。那边发生了什么？”

保护墙外终于传来骚动。

“训练场内有没有备用抑制剂？”

下楼的脚步停了。

怎么了——穆洛的声音隔得很远。

“没事。”

伊科斯特重新跑起来，追上他们一路从顶层救下来的几个人。“穆洛和我去二层拿抑制剂，你，呃……”

“斯威特。”向导十分有活力地应道，“我继续逐层搜救，没问题。”

克萨德慢慢说着：“在九层搜救的时候小心些，没有检测到哨兵的门不要打开。”

“他在九层。”伊科斯特对斯威特点头，“只救哨兵，其他的门不要开。”

斯威特已经从楼梯间进入走廊，非常大声地回了句好。

救援队争分夺秒地将部分昏迷的哨兵抬上运输飞船，其他被保护的哨兵鱼贯而出，被四台机甲护送去最近的建筑物。斯威特总算在最后几分钟带着仅剩的几个人赶到一层，搭上了救援的末班车，而穆洛也在九层与伊科斯特道别后先离开了。

Beta哨兵顺着omega向导的指引，找到那间上锁的房间，用身份验证划开了门。克萨德锁在角落里，听到脚步声乖巧地伸出手臂，让伊科斯特把抑制剂打进静脉，不一会儿他抬起头，捂着半边脸对伊科斯特狼狈地笑笑。

“谢谢，有你在感觉真好。”

“你的精神图景真够精神污染的。”伊科斯特不痛不痒地开着玩笑，在他旁边坐下。“别睡着呀，克萨德，你睡着了，我可就惨了。”

“我们有机会绑定吗？同步率应该挺高的。”克萨德说。

伊科斯特手指动了动。“没想到你也会中吊桥效应的招。”

“或许。”

克萨德张嘴想叫一个人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叫不出口。

“我答应过伊莱莎，要保护你，还有塞勒涅……”

难熬的发情热到最后，克萨德既疲惫又恍惚，在清醒与梦境的分界线之间，他听到半掩的门被踹开的巨响，然后一个怀抱将他裹住。浓郁的，木头燃烧的味道终于将最后一丝意识也烧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