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
陈六三又惊又喜,鬼鬼祟祟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又低头看了看:这人面如土色,一动不动,躺在这种地方,想来不是晕了就是死了。他试探着推了一下那人的胳膊,又碰了碰他脑袋,见他没有反应,才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伸出手要去翻他的衣服。刚刚翻开一角,那人却突然睁了眼,把他给吓了一激灵。
他微微张了张干裂的嘴,声音喑哑,嘶声说道:“我可还没死呢。”
陈六三心虚,站起来就要走。男子瞥了他一眼,却是将他喊了回来:“我不责怪你,要歇就歇吧。”
陈六三往回看了看,又望了一眼前面的路,长长地吁了口气,决意休息。却也没脸坐在他身边,只低垂着头走到了另一棵树下。日头照得他两眼发昏,离刘府尚有三四里地,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继续走了。
“你行色匆匆,是要上哪去啊?”那人凑过来问道。
陈六三瞧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但见这人虽然神秘难测,却不像是对他有所企图,心下才稍安。复又嘲笑了自己一番:自己衣衫褴褛,形如枯木,身上还带着个奄奄一息的小累赘,就算别有所图,也不至于图谋到他身上来。要说这世道什么不值钱?人命?理想?
——什么都不比他陈六三更不值钱。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去地主家,讨点饭给我妹吃。”
半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发出了嘶哑难听的笑声,突然凑近了他低声道:“你也不用走一趟了,他不会给你的。这饥荒闹了这么久,你们没饭吃,他们也没余粮啊。”
陈六三:“什么意思?”
那人却又躺了下去,摊开四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瞧我,惶惶如丧家之犬,自家人尚且不得进门,你去了不也得无功而返?”
陈六三左右打量着这人,反应了半天才迟钝地转过来弯:“你是刘家人?”
“嗯,差不多。家里弹尽粮绝,刘志便把土地尽数卖给江右的张氏宗族,自己带着刘家南下了。现在刘府上,恐怕已是人去楼空啊!”
陈六三讶然问:“那你怎么不跟他们走?”
那人沉默了一下,话语间有些不快:“……小子,话还是别太多的好。”
陈六三知趣地转过了头,没再多问。他歇够了,也觉得自己饿着肚子跟一位公子哥谈天颇为荒唐,回头看了看坐在筐里熟睡的妹妹,轻抚着她额头,对那人说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我得先上路了。刘家没饭吃,我也往西河走一趟,看看那富庶地方有没有人家吃剩的饭菜。”
“急什么。”陈六三又被那人拦了下来:“与其挨家挨户低声下气地讨饭,你怎知我身上无银两、兜里没俩馒头?”
陈六三眉头一皱,面色徒然严肃起来:“我已没了爹娘,幼妹刚过五岁。我未曾认过字,脑子也愚钝,除了这身破烂什么也没有。你莫名其妙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又要我跟着你走,到底是看上我什么东西?”
“你有什么东西可让我觊觎?别紧张,只是家父自小教育我,路遇饿殍应施以援手。”那人从包袱里面掏出一个白馒头来,挑了挑眉,递给陈六三:“拿着,吃饱了再说。这丫头才这么小,你舍得让她饿着肚子?”
……他确实舍不得。纵然他想一把甩开这目的不明的施舍,眼前这又大又白的馒头却像一块沉甸甸的金子一般要命地吸引着他。背篓里的妹妹闻见香味醒了,突然伸出手哭了起来,嘴里还喃喃地喊着饿。男子一看,笑着把馒头递给了她,叫陈六三强受了这人情。
陈六三心情复杂地看了看狼吞虎咽的妹妹,心下有些沉重,轻叹了口气:“……草民只能,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人一笑,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铜板来,冲陈六三扬了扬眉:“我叫余士秋。走,你跟我去城里,吃点好的。”
“不需要,公子,这馒头就行了!”陈六三慌忙拒绝道。他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了,却又道不明哪里诡异,只能凭着直觉先与这人划开些距离。
那人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对着他摊了摊手:“你还想要馒头,可我却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