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被站在窗前的沈弥生远远地纳入了眼底。他虽看不见衙门里面的状况,但看着外面一圈凑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也大概能想象到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时候差不多到喽。”沈弥生看向坐在一旁的张赟:“战鼓被敲响,往后更要仔细着点了。”
张赟问:“你当初跟卜腾华讲得那般详细,就不怕他来拆你的台?”
“……哎哟,我真是一时疏忽给忘了个干净。”沈弥生作出愁容满面的模样,掐着嗓子问:“这可怎么办?”
张赟白了他一眼,也不去搭他的独角戏:“你少逗我。”
沈弥生见他不理,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哥就放心吧,我对自己人尚且还留有三分余地,更别说对一个莫不清楚的外人了。”
张赟却真的有些愁:“卜腾华若说这谣言是你散布的,你该如何解决?”
沈弥生撇了撇嘴:“怕什么,他知道我是谁吗?”
张赟以为沈弥生又在自吹自擂,叹了口气懒得说话。
沈弥生扑哧一声笑出来:“哥不会忘了吧,他可不知道我真实身份啊。”
张赟愣了一下也反应了过来:“……你现在是张弥了。”
沈弥生点点头,耐心讲道:“如此一来我便成了个不存在的人。就算他真拆我的台,到时瀛人走访一遭,发现张家压根没这么个儿子,他们会如何揣测这个‘骗’了他们的、曾经还有过节的老书生?况且我心里有数,除非逼不得已,卜腾华不可能出卖我。这叫文人气节,说不好听点就是死心眼……他又是个老狐狸,如何做对卜家有利,他不会不明白。”
张赟怅然道:“你也是条老狐狸。”
“不不不,我不是。”沈弥生一拍手:“我今年十六,是一条毛茸茸惹人爱的小狐狸。”
半躺在床上读书的陈故山沉默良久,终于沉不住气了,说了他酝酿已久的一句:“我呸!”
“读你的书,呸什么呸!”沈弥生一瞪眼。
“实不相瞒,读是读不太进,不过我想问你件事。”陈故山合上书本坐起身来,支棱着自己伤残的左腿,严肃问道:“林姑娘不救了吗?”
沈弥生勾勾嘴角:“救,什么废话,当然要救。李乘风能换你一个,便能换第二个。若不把她换出来,余士秋这怂货哪有这么大胆子说反就反?”
“余士秋也没这么不堪吧……”陈故山疑惑。
沈弥生冷哼一声:“没这么不堪?你再想想你俩怎么认识的?我对你夸大敌人战斗力的精神无比折服,嗯……也算是个将才。”
陈故山这才又回想起来与余士秋初遇的情景。
烈日寒风,在那棵光秃秃的树底下,一个落魄得被他当成了尸体的人,用干渴到喑哑的嗓音说:他叫余士秋。一路掏钱又好言相劝,却连那餐馆的老板娘也不拿他当回事,还叫自己轻易逃脱了两次。如此想来确实……
他沉吟道:“不知为何,总对他感到十分紧张。况且从前你对他态度也很谨慎啊。”
“紧张是对的。”沈弥生却突然严肃了起来:“往后路很长,你时时都要记得,小人可能对你无用,却能坏你的事。”
陈故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犹豫着开口:“哎,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弥生。”
沈弥生:“嗯?”
“我跟你说啊,我觉得那个李乘风不是什么好人。”陈故山正色道。
沈弥生一挑眉:“为何?”
陈故山轻叹了口气:“在牢里、在外面,他打量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个猎物。一个人再怎么装,眼睛里藏着什么东西却是抹不去的,他眼里全是嗜血……你真敢用他吗?”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说白了,这样的世道里,什么是好人?”沈弥生淡然一笑:“李乘风,他杀人成瘾、嗜酒如命。但却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他是一条天山獒,只要好好驯服,会成为我们的利刃。”
陈故山撇嘴:“……你用人风格真是捉摸不定。”
沈弥生问:“包括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