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依旧每日黄昏与他在云于台上相战,云边的抹抹晚霞每天都可观这人魔相争的不变旧景。可时间如流水,有些东西不变,自然会有其他东西来补上这变化的空缺,就像沧海桑田,就像物是人非。
“师尊,十二心悦您。”
居和君整整闭关了五年,待他出关时,他的十二还是那般模样,规矩、乖顺,却独独少了一份顽皮。
那天他再次来到云于台上应下战约,站在夕阳余晖下时,血染红了他的灰衫,也染红了那片天空。
魔君在这五年中修为增进了不少,而他居和君却不时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徘徊,神志勉强恢复清明。
这一场,败得有理。
居和君的徒儿们在望见师尊时心如刀绞,恨不能将那魔君千刀万剐,而竹十二无动于衷,只是带着佩剑夜夜守在师尊身边。
三天后,居和君逝了。
四天后,竹十二离开了。
居和君门下的十一个弟子将师尊的遗体封存在冰中,安置在浦居殿,便各自散了。
竹十二这个最晚拜入师门的弟子最早离开,他那时的脚步没有一下是停顿的,决绝之情像是一片海,阻隔了师兄弟间曾有的情谊。
——
“十二,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从前的模样啊。”
“我就经不住岁月喽!”
“忆南,说什么呢,你还未到不惑之年,怎么就经不住岁月了?”
“诶,十二,你要去哪儿!”
“师兄们后会有期,十二先告辞了!”
他一个人行走在清冷的街上,集市的店铺主早已陆陆续续关门归家,秋风吹拂在脸上,正如那天他一人走下郢山,望着熟悉的山林,熟悉的溪流,熟悉的竹林,还有那片熟悉的芦苇丛。
今天是他在十年后第一次来到郢山边,没有想到冥冥之中竟遇着了从前的师兄弟,他们还是与自己一样身着白衣,佩剑也仍然没有离身。
师尊,徒儿回来了,他这样想。
不知是否是真的,他恍惚间似乎听见了师尊的声音。
他忽然想再次看看这郢山的样子,十年的光景,会是物是人非吗?
竹十二单薄的身影在居和君赠与他的佩剑上清晰地显现出来,郢山上的一物一景,一殿一檐,尽数落在了他的眼中。这十年前的一切仿佛似过眼云烟一般也似鬼魅一般不留情面地“萦绕”在他的眼前与耳边。他多么希望能再次见到那一袭灰衫和随意束起的墨发,他多么希望能再次听到一声师尊带着笑意的责骂,他多么希望能再次挥手来回应师兄们的“十二,再不回来可要罚你了”。
直到他再一次御剑望见了云于台。
师尊?
他远远地望见云雾缭绕中不断移动的灰色身影,就如同点点晕了水的墨汁没有预料地滴在了一张雪白的宣纸上,使他在时间里忍痛缝合的一个伤口再次裂开了。
居和君在不断地挥舞着吟江剑,袖口也因风的迎挡而如风中飘动的绸缎。
竹十二缓缓落在云于台的另一端,望见的只是虚无的对手。他的师尊似乎不知道自己的眼前空无一人,只是执意在于空气打斗。他的敌人,是虚无么?
竹十二手中的佩剑在无声中迎着洒下来的落日余晖。
今天也是个晚霞铺满长空的秋日啊,他想,正如那天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一点点地把云于台的每一个角落染红。这里种遍了竹,每每有风吹过来,他们就沙沙作响。可是沙沙声挡不住竹林中的阴影,也挡不住师尊发现了我,将我救离了奈何桥。
他那把闪着银光的佩剑不知何时变为了一把刻着竹叶纹的木扇,裹挟着冷气向居和君袭去。
居和君怔愣了一下,随即甩袖侧身,使其扑了个空。
剑光扇影不断地在云于台上游移,将黯淡的天空劈开一道道口子。
一瞬间,一切停止了。
居和君离开了云于台,就要回到郢山,只是,他望见郢山脚下的那片芦苇丛似乎不同往日那般平静。
“谁!”
剑影闪动,芦苇丛中出现一条狭窄的小径,小径的尽头,是一个浑身血污奄奄一息的人。
这男子面容妖艳,杀气逼人,可为何,如此熟悉?
师尊。
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居和君将这男子救回了郢山。
那天,郢山上的所有弟子都听闻了这一消息,久久不能释怀,因为他们的师尊从未像这样独自细心地照顾过一人。
“戎青,我是归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