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终于被你那坏脾气掌柜赶出来了？”

平阁撇嘴，果然，是隔壁香回轩的小丫鬟罗璇。此时的罗璇正斜着眼，瞟着一身狼狈的平阁，她扬了扬高傲的下巴，嗤笑道。

今天是回香轩开业十五周年庆，罗璇小妹妹经过特意打扮，头发用红布在脑袋两边打髻儿。在平阁眼里，其中却含有跋扈的意味。

平阁：好像比原来更丑了。

“没想到啊，姓平的。你也有今天！”

瞧她那模样，耀武扬威幸灾乐祸，恨不得把鼻子翘起来才好，站在柜台前，像只得意的开屏孔雀。

某阁爬起来，拍拍蓝布衣上的灰，把法器拾起，平气和怼回去：

“你还是好好关心一下自己吧，偷懒别被老板娘发现了。免得到时候在廉城的烂巷子看见你，我会有那啥……罪恶感。”

“你——”没等她嗥完，她姐姐罗织已经赏了她一后脑勺，凶巴巴吼道：“好好看店，多什么嘴！”

吼完，后者瞬间换了种邻家少女的形象，从凶神恶煞到一脸贤淑：“小妹生性恬燥，小女子无能，没教管好她，不小心得罪了平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平阁现在＝骇然＋汗颜。虽然跟罗璇斗上一嘴＝喝白开水，可罗织这变脸技艺真真是百看不厌呀，每每看都是一次别样的惊悚啊。

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平阁报着感激之心对罗织揖了拳，报了句“多谢姑娘”便匆匆窜入人流。某阁离开之际，罗织素手悄悄拂了拂垂发，脸上浮现红晕淡淡一抹。

越是向南人越少，最终是到达了东城的边缘：卫流。平阁心下默念得罪了师兄，一边从樊味儿那拣来的荷包里掏钱板，递给那看桥老头。

平阁站在廉桥上，看看脚下这破桥，又看看那桥头颤巍巍的老头，心下直犯嘀咕：以往过桥可是从不收费的，这周老五怕是想钱想疯了。

桥南黯淡，桥东人烟灯火旺。相比之下，平阁站在水波湍流的卫流上，竟觉有种身处异地之感。

越是往前，景致越是荒凉。街道两旁皆是被人们遗忘的烂楼废墟，空气腐旧中，残留着胭脂味儿。隐隐中能窥探这里昔日的风光无限——这片类似于勾栏青楼的地域。

莺歌燕舞欢声笑语早已被风尘埋没，这里，只剩一片荒楼。

平阁是听东城的老人们唠叨，南城变成这般模样，还是因为一个三流道士。

那道士算来算去算出南城风水不好，南城人不信，把他赶出了城，之后就发生了很多怪事。

先是黄昏前后能在南城的灯街看见鬼魂，接着是各家各户男丁失踪，然后到了某家莫名其妙惨死家中。南城人只好信了那道士的话，纷纷搬到东城。

发生了这种事故，还有谁想搬回南城啊，能在东城扎脚糊口过日子就很不错了。

真的是这样？好像又不是？平和不知道。

大道常年无人打扫，一路的风尘。愈是往南城腹地延伸，道旁的野草愈是肆意丛生，都快有半身高了。

平阁看着纳闷，按照自己一月挖一次墙头草的经验，野草只需几年便能有这般高罢。廉城处南，一年四季雨水充足，是不会有野火烧野草这一中原才有的景象的。

再或者，此番……乃有心人所为？

但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哼，谁傻不拉几吃饱了撑的跑来南城烧野草，烧光了草，夺了人家鸟窝不说，若是赫然在焦草杆里瞅见一死尸，不仅对自己没有任何利益而言，说不定还得吓个半死。

比如说，你烧了草，还看了人家的死样，突然觉得好丑（一般来说南城没几个体面的死尸），又不小心说出来了，那人家必定怨气冲天，到时候诈尸了，也只能怪你自个了。

天已黑尽，南城正式进入夜幕，腹地道旁的野草已长过人头顶，现在正是妖贵作祟之时。

平阁默默从怀里掏出张纸符，捏了个火决，那纸符便燃起来，周围事物被照了个一清二楚。他另只手捏住一张纸符，准备糊某个闯出来的东西一脸。

眼前豁然开阔，野草全没了，往后看，原本郁郁葱葱的野草长到此处戛然而止，想像被什么隔离了一般。

平阁杵在野草丛生中，往回看，觉得自己好像走出了那啥……迷宫。

四周围一片空荡荡的，腐尸味越来越重，气氛甚是阴森，在一片开阔地处，脚下终于踏着了一丢软绵绵的东西。

某阁惊得一阵哆嗦，赶忙收回脚。

死人场。

火符照明，以平阁本尊为中心，方圆百尺内全都亮堂堂。他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往下看的！

死人场内寥寥立着几块严重破损的石碑，偶尔能瞧见几颗摇摇欲倒的枯树，并且缠满了枯藤，但大部分空地还是被尸骸覆盖，一层叠一层，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有点恶……这场景看起来甚是瘆人。

而平阁眼中，此地又是另一番风情。

整个死人场包括死人场上空，全部挤满死灵。这些死灵像游魂一般，风一吹便飘飘摇摇，像灵海般一浪接一浪，全定不住身，隙间透露出某种某明的空洞之意。

平阁现在笑都笑不出来了。

有谁来解释一下，死灵特么的怎么这么多？！没有上千也有上万了！！

这般大规模的死灵乃平阁有史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死灵，没吓得腿软跪下来已经很好了好吗？！

此时某阁终于明白那一箱黄金的用意，周某的奸笑浮现眼前……这点钱根本不够好吗？！

死灵们显然是感觉到平阁的存在，纷纷包围过来，无数双眼睛都盯上了这位入侵的异族，空洞中有些许杀意波动。

啊啊啊啊！！！不要碰我——我还没出师还没还债还没把对面甘叔面馆的小含姑娘搞到手你们不能杀我啊！！！

“啪！”

声音在死人场无限扩散，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清晰。没等某阁探清楚声音从哪来，那对死灵忽的散开来，在他面前让出条过道。

某阁一吓把头一抬，忽见尽头是赫然屹立一块扎满枯藤的墓碑，墓碑旁还隐约可见一抹黑影。

擦！！！——这里大半夜的竟然有人！！！

可怜平阁在过度刺激后终于能定了神，他猛吸一口噩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缓缓踱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三更半夜能在出现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那人半倚在墓碑旁，听见脚步声，竟回过头来。

走到一半的平阁猛然一怔。

因为他看见了一双紫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