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 赛场的制作人并不希望参与者——就是那些有着柔软肚皮被轻轻一戳就会翻个的未成年人, 过多参加血腥和杀戮。”
“你说的不是未成年人,你说的是类似小猫小狗那种幼崽。”
听到这句话, 贝尔疑惑地看向虞野,不解的挑起眉头,似乎分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区别, 半响他摸了摸下巴,追忆往昔。
“在我过去……就是恒星刚刚闯进星系的时候, 老人, 壮年, 男人,女人,小孩,死了不知道有多少。”
他再次停顿一下,“我逃难的时候看到路上很多尸体, 有些穿着衣服, 有些的衣服被冲击破撕碎了, 露出白色的肚皮, 手脚也是苍白的,像棉花一样的,短小的。”
他眼里浮现一种虞野看不懂的神色,像是晃动的恒星,撩起的火焰织成炽烈而虚幻的波动。
“我当时什么也想不到,但是偶尔安静下来, 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他说着,严密地捂住双眼,“就是这样的黑色的安静,我常常会想起那副画面。”
“这是缠绕着我的,不散的幽灵。”
“有时候一些表情不太适合出现在小孩身上,比如仇恨,比如死亡,或者其他难过的表情。”
“设身处地想一想,一群还没成年,脸上带着稚气,连人生路上的东南西北还没摸清的小孩,学会了在杀戮和血腥中找到自己的狂欢和价值——他们不用懂互相杀戮的理由,也不用明白这份代价,只要上就够了,知道冲就可以了。”
那时贝尔正在和虞野讨论未成年赛组,说起为什么,赛场制作人和规则的制定者他们的核心偏向躲避而不是对抗,贝尔难得说起了他的过去,那是在训练场的长椅上,其他人出去干自己的事情,只剩下贝尔和虞野两个人,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试炼场太大了,让人心里空荡荡。
“感同身受。”
“我们活不到老,可能半路被车撞死,被人杀死,被灾难席卷,被战争波及,可能死在最强壮的盛年,也可能死在稳重的中年……但是,我们一定活过少年。虽然是茫然无知的活着。”
贝尔朝虞野挤眉弄眼的搞怪,拍了拍自己的心脏,再次重复了那句话,“感同身受。”
在这种场景下胡思乱想,很明显不合时宜,但是虞野还是忍不住走了神。
直到身边的云上衣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提醒她。
他们现在正在潜行,躲避着原始部落里的人和被改造的变种。
克兰说章鱼飞船破损得很厉害,恐怕拿不出什么有效的防卫手段,这才改造了原始人作为变种,看守家业。
换云上衣的话说就是养了几条看门狗。
这些变种很难缠,被改造了嗅觉和听觉,像猫一样灵敏像狗一样敏锐,时刻注意着外来的陌生的气息。
此外还完全舍弃了生物的疼痛反馈,无论遭受再大的痛苦和伤害,都死死咬着不放。
一种合适的生物兵器,但是不是合适的种族。
这里是八爪怪的大本营,有很多被恐惧驱使的原始人和变种,稍不注意就会陷入汪洋的人潮大海。
哪怕简单的挥枪射击也是一个麻烦活,而且他们肯定不会和田地里的麻杆一样乖巧地站着不动。
虞野用气流包裹了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在部落中行动,朝关押青训营成员的笼子那里靠近——因为很大可能,重要人物也被关在那里。
克兰经过了一长串的逻辑分析,认为重要人物的阶级地位在人类社会才好用,对八爪怪来说一分钱干系都没有,和所有普通的四肢生物一样,一个待遇。
“救出来就跑……或者干掉外星人。”克兰跃跃欲试。
听到这个提议,云上衣也变得兴奋,旋转匕首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他们来到火塘外,那里已经围了不少原始人,四肢着地的变种在旁边焦躁地窜来窜去。
那副可恶而狰狞的面孔让不少人望而却步,捧着的泥盆都失手翻到在地,刚刚剥好的肉块滚落到地上,沾满了灰尘。
原始人妇女想要弯腰捡起,但变种一个蹬腿扑倒肉块上,用锋利的獠牙猛地撕下一块。
这个举动吓坏了不少人,周围的人潮瞬间被冲散。
原始人小孩被遗漏出来,大概三四岁,刚刚学会走路的年纪,像一块黑色的年糕,颤颤巍巍。小孩吸着指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周围,脑袋东摇西晃。接着他步履蹒跚地靠近变种,不惧怕地用黑色的脸蛋贴近那个正在进食的变种。吸溜着指头,看地上那块肉。
变种喉咙滚动,低低地咆哮,原本想上来抱走小孩的母亲瞬间软了腿摊到地上,手指紧紧扣着地面。
小孩不怕死的又走了几步,变种一个突身,在母亲的尖叫下把小孩顶开。它用的脸侧,刻意避开了獠牙的部分。
小孩歪歪扭扭的后退几步,母亲从地上连滚带爬,卷起小孩就跑。变种没有看他们,只埋头在沾了很多土的肉块里。偶尔露出一双野兽一般猩红的双眼。
“发生了什么?”
两只八爪怪出现,人群立刻潮水般涌开,给它们让出位置。
云上衣低低地骂了一声,因为他们说的是普通话——他们能听懂的那种,原本以为这里的原始人用方言无法交流,没想到奴役他们的外星人却能够沟通。
“忘了给他们喂饭。”
另一条八爪怪说道,它那双黑色巨眼看着地上的变种,“在自己找东西吃。”
不过话音刚落,八爪怪抬起一条触手狠狠地甩向变种,变种飞了出去,胸骨和腹部凹下一个大洞,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仿佛死了一样,“我不喜欢,它们应该乖乖的。不该动我们的材料。”
八爪怪卷起地上的肉块扔到火塘里,“少了一点,但是实验材料还可以用。”
另一只指责他,语气带着不满,“你杀了一只护卫。”
八爪怪反驳它:“那你就再制造一个。这里有很多原料。”
那只八爪怪怨气满满,像是在实验室里和同僚产生争执的那种白大褂,一边说什么能源不够,一边说原材料也分优劣,又说带过来的试剂已经消耗了很多不能再这么浪费下去。如果不看周围,还挺日常化。
火塘的肉块并不是常理中那样烧焦。虞野看到火塘里无数规整的线路组成的阵纹,但是并不明亮,呈现暗淡的灰色。
肉块落下,如水油般慢慢融化,缓缓流进纹路里,像点燃长明灯的鲸脂。
这些亮起的纹路缓缓朝着生物战舰移动,那些破损的、露出里层的地方开始缓慢修补,水红色的细小肉芽纷纷冒出,盘结勾连组成新的外壳。
虞野他们悄悄来到关押青训营成员的地方。云上衣朝他们飞了一个吻,带着恶劣的笑容。虞野再次沐浴到如箭般的目光,倒是克兰一出面,笼子里的很多人扬起希望。
克兰兴高采烈地朝他们挥手,同时竖起指头示意大家不要出声。
而后他贴近虞野,悄声询问意见,放或者不放,各有优劣。虞野想了想,“我们救走重要人物之后,是不是还要带着他穿越漫长危险的丛林,同时身后还有外星任的追兵。”
她沉思一会儿,“那么,直接把外星人干掉——”
她侧头看向克兰,潇洒地摊手,“危险源就消失了。”
克兰点点头,他走到笼子那边开始和里面的人交涉,露出一种我们是竞争对手就这么放了你真的很为难,但我们又是朋友让你们在这里受苦我又于心不忍的复杂表情。
而后他换取了重要人物的位置,同时和笼子里的各个小队长立下盟约,不得和他们争抢任务目标。
流动的风卷着他们的结束语,刮到虞野耳边,“等我们救出人质,就放你们出来。”
“谢谢你克兰”的声音不绝于耳。
从笼子中央找到藏得严严实实的重要人物,那人不像个政客,倒是像个研究学者。炯炯有神地盯着那架生物战舰,双手狠抓着栏杆,魂魄已经从身体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