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干扰器的滋滋声在太空港里回荡。
琥珀之光以后, 再想往外发送信号已经做不到, 有不少抱头蹲在角落里的,心里安慰至少急救信号是已经发出去了。
可是水星武装防卫部的老窝已经叫人端了, 其他星球或者星系外的驻防力量来得再快,又能快到哪儿去呢。
万一反叛军是个心狠的,临走时发了怒意, 一发脉冲激光将太空港上下剖成两半,正好, 一窝人也是来世的兄弟了。
一时想到自己前半生如蝼蚁被人死死把住命脉, 临死也如微尘之芥,
心里悲意愈盛。
鹰钩鼻领着虞野拐过惊惶的大厅,穿过几个弯道避过存货的库房,终于在一个狭小角落里找到老黄头,跟老黄头在一起的有几个熟人,其中一个就是拍年轻小伙子脑袋的中年人, 穿得文质彬彬, 见人三分笑。
老黄头坐在台阶上, 佝偻成半截干枯的木头, 手里掐着一根烟,烟气缭绕看不清神色,见到来人眼皮子也不抬。
中年人面带难色,似乎遇到翻不过去的阻碍,又劝了半晌老黄头才点点头:“路是大家伙选的,遇见什么, 也怨不得别人。”
“都懂,都懂。”
里间的人纷纷点头。
老黄头抬起半耷拉着的眼皮问虞野:“你也来?”
虞野点头。
老黄头在前面引路,中年人说的不错,他在这里干了三十年,不说熟悉一草一木,一砖一墙也是摸得清楚,刚来的反抗军还没看守所有的要道,就被老黄头带着人引进去了。
先走过警卫室,虞野看见长方形的金属牌子挂在上面,又走了两步,遇见装备室三个字,装备室旁边有一道电子感应锁,老黄头从身上掏出不知名器具,只听见电流刺啦响,感应锁滴得一声,门开了。
进了装备室,老黄头低声:“我入侵了中央监控室的记录,画面五分钟内静止不变,我们得快些换上装备。”
几个人点点头,虞野跟着走上去,却愣住了,只见所谓的装备正是粉黄色绒毛团。
这些是外骨骼装甲,换层钢铁金属的皮就可以直接上外太空作战,不过现在空战都是光炮电浆导弹对轰,也没人想用这个去外太空观光。但是一旦战舰近距离接轨后,机甲战士就可以攀附到战舰身上,用高周波切割刀划开战舰外壳入舱作战。
老黄头说林卡太空港是固定在上空不动,虽然有监视器扫描仪全天候无间歇开启,但是不同星系情况不同天气也会有不动效果。尤其是这里靠近太阳,每次黑子间歇性活动就能给太空港的各项机器带来不同干扰。
也因为这个原因,水星的林卡港成了整个太阳系最容易偷渡的地方,几乎成了流民的大本营。
虞野来得晚,没有看见林卡港口上搭得一层层帐篷,全是滞留在这里无家可归的流民。有在这里转站结果原生星系突然遭难,签证过不了,无家可归哪儿都去不得,也有从其他地方偷渡过来结果被卡在这里,还有突然失去身份,社会个人信誉评级被清零,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在这里打转。
那个中年人自称为老张,边走边和虞野介绍。
他继续说道,尤其是临近的星系遭难以后,无家可归的流民扒着路过的星舰远远飞过来,这些人命硬,星球遭难的时候挨过一遭,偷偷爬上星舰没叫人发现丢到太空里,又是扛过一遭,最后来到水星,滞留太空港。
太空港是个货物港口,没有专门的食物供应,更别说那些流民身上也没有钱。
“在这里干巴巴地等死。”
老张砸吧砸吧嘴。
他跟虞野说,太空港可不是公家开的慈善地方,原来是某贵族投资建设的一个设施。
说着,他问虞野:“你知道贵族吧。”
虞野摇摇头,她只知道荣誉公民,历史书上说,3040年尔兰河星域联盟成立的时候,有感于各个超能者对整个星域和平作出的贡献,特封他们为荣誉公民,并保持他们原有的部分权利,以及尔兰河议会的参与权,议政权,监督权和建议立法权。
只所以是建议立法权,是因为立法权在尔兰河星域最高执政官梅尔维尔手里,他是九级超能者,一人独尊。
后来3370年经武建立银河帝国的时候,曾一度取消这些荣誉公民的权利,但三十年后经武大帝死亡,荣誉公民们的权利自动恢复。
虽然虞野有时候开玩笑,说贵族贵族什么的,但是她只觉得这个名字嘲讽意味足而已,在她单薄的世界观里,荣誉公民和普通公民的不同就在于荣誉公民祖上对银河系作出过贡献。
历史书里这么说:“联盟建立初期对银河广阔疆域缺乏管理经验,特此建立荣誉公民议政制度。”
然后这个制度一延续,就延续到至今。
老张摇摇头:“荣誉公民说得好听,本质上就是贵族,高高在上,可以轻易拿捏人的生死——别说什么人人平等,他们杀人不犯法。”
虞野听完一空,她想不到那副场景,愣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张眼里带了光,“林卡港外围有一个面积特别大的升降平台,滞留的人太多在那里搭起了漫山遍野的花花帐篷,都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扯来的塑料壳子堆成的,但是太碍事了,你猜怎么着,警卫开了避障车出来,前面的铲子高五米,长几十米,一下,就一下把东西全铲到太空里了。”
他脸上扭曲的紧,牙齿咯吱咯吱颤的不停。
他看见漫太空里漂浮着花花绿绿的塑料壳,还有些细细长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总觉有些细长条还在动——但他又觉得那是幻觉。
他有时候想,是不是幻觉又怎么样。
“为什么。”
老张打颤停不下来,“军队是他们家的,不是他们家资助,而是他们家建立,他们家的人,他们家的枪,他们家的粮食。”
后来老张上天网,他想知道这么多东西掉进太空里了,总该砸出个响来,但是没有。整个尔兰河在为明星狂欢,在为银河超能赛事,在为各种各种,他想不明白的东西狂欢。
他死命扒拉出太阳系这个疙瘩角,又找出来水星,终于叫他翻出了一则新闻,大意是水星林卡太空港工作人员施工失误,造成一点不可挽回的损失。
他也不用想太久,因为过不了几天,这些新闻就被覆盖的一干二净。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老张捏捏脸自己的脸,露出一抹微笑:“不过前几天也有些流民在这里暂居,好像叫什么……什么科亚星系的难民?没几天他们就被人堂堂正正地领到地面上去了,听说是一家大集团大公司为这些人付了足够的保证金,而且挂在财团名字下面才成的事。”
科亚?虞野听到这个名字一惊,她刚想问老张那家企业叫什么名字,但是前面引路的老黄头却突然停住,“有守卫。”
他们朝附近的货仓里一钻,黄团子外骨骼装甲下面的细绒能吸音,他们一行人扑腾扑腾,什么响声也没有。
老黄头不让他们再说话,此时时间也不早,虞野看了眼,已经晚上九点,再有一会儿,就到了老黄头规定的时间。
那时候太阳黑子一轮爆发,各项仪器被干扰,他们用一艘特别陈旧的小破飞船,悄无声息地往地面飞。
那是老黄头的看家货,他原本就是载人过这一段路的。特别先进干扰能阻断各种干扰的仪器他买不起,也就凭多年往来的手感和直觉载着一船人躲避太空港的监察扫描器和复杂的太空大气环境,最后保证降落在平安的地方。
老张拐拐虞野:“你做好准备,老黄头技术熟练,可也不是没出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