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野终于看向他，情绪平淡，“哦，真是个老套的，拯救和被拯救的故事。”

周青笑了笑，但他没有察觉到自己脸颊的抽动，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眼睛上，想通过这双眼睛仔仔细细的把身前的人看清楚，一个光线都不要漏掉。

半响，他勾起放在柜台上的手指，转平身体，握着手侧的酒杯喝了两口。

声音含含糊糊的：“是挺老套的。”

“你呢，又发生了什么？”

虞野想了想，“有些细节记不清了。”

“只能说个大概。”

“离开水星之后我去继续参加了比赛。”

“那一届曜日赛区的未成年赛组出了很多厉害的人，”周青说道，他皱眉想了想，“不过康氏倒台以后，他们也逃到别的地方去了。”他用了“逃”这个字。

“从曜日星区胜出，教练又带着我们去了夜光星区。”

“反抗军攻打了杯盏星，导致全球戒严，星区封锁，赛事被取消。”

她几句话概括了整个事情原委，但是手指勾过水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此为止，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时我在想一件事。”

周青：“想什么？”

虞野竟然说：“说不上来。”

她笑了笑，“那时候死了很多人，我想，要是他们能活下来就好了。”

“然后呢？”

“我想不明白，但是我认为力量是好的，于是我来到了白峰，去学校里学习。”

“那如今你想明白了吗？”

虞野看向周青：“想明白了一半。你看看周围，这些人的笑容是不是很明快。如果你还没看够，那么站起来，走到窗台前，外面有车水马龙，虽然会发生一点不那么让人快活的事情，但总得而言还不错。”

“超人工智能几乎涉及到政府的工作的所有领域，所以资源分配和资金使用的部分都遵照机械化的规章和链条式的流程。”

“超能者没有从最广大的人群中脱离出来，他们和普通人一起工作，生活……虽然得到的权利没有尔兰河那么多，但是也没有尔兰河那么事儿。”

“白峰的税收很重，达到居民收入的三分之一，但是政府所有的资金使用都是透明的，你打开官方网站，可以把一百年前寸无明上台时候他的工资条翻出来，从3408年开始一直到现在，每一笔都算的清楚。”

“一百年来的唯一变化就是，寸无明的工资涨了一点，不过刚好按照法律规定的来。”

周青：“这里很平静。”

虞野：“比尔兰河好。”

“所以。”

“我想尽力维持这种平静。”

“我又想，我该如何维持这种平静呢。这个问题我又想了很久。”

她念出一句话：“止戈为武。尽最大的力量平定纷争，以武止武。”

周青：“我听不明白。”

虞野喝了一口水：“可能吧。”

“能在这么的远的地方看到熟人……多少有些他乡遇故知的快乐，古人不是也说过吗，这是人生四大喜之一。”

“如果你不忙，我可以请你喝下一杯。”

她侧过头来看他，眼里有清净的光，“免得下次太急，连叙旧的话都说不上。”

周青坐在椅子上，弯起嘴角笑了笑，还带着年轻人专有的柔和面孔，他孩子气的踢踢腿，轻快的说：“好啊。”

周青离开的时候问她：“如果打破平静的是那些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呢？你该怎么办？”

“没有人有特权。”

听到这句话，周青心满意足，“真好，我变了，但是你还没变。”

为期三个月的训练终于结束，下放到连队的学生多多少少有些变化。

临走的时候宋阳和她道别，说：“今年倒是难得的平静，往年少不了要出些爆炸，邪教还有毛线团一样的动乱。”

余秀文松缓下面孔，对着准备整齐队形的学生说，“我很高兴能和你们共渡这一段时间，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们所有人，你们都是好样的！”

搭载学生的星舰来的很快，换下313师制服的学生穿上了来时的学生服装，有序的登上战舰，超西空日星系飞去。

这次回来，虞野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是一个大四学生了，她趁着还有点空闲，登上了公共网路看了看其他学生这个时候该做点什么，发现是毕业论文，考研，其他考试还有找工作，不少学生在网络上畅谈自己面临人生的种种选择，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未来在进入学校的那一刻就定下了。

他们会根据自己所学的专业和地方需求进入各个兵团，服五到十年的兵役，等过了服役日期再谈其他。

飞船落地之后，从上空俯视，学校一如既往美丽，除了他们这些刚刚训练完的大四学生，还有刚刚入学的大一新生，面容青涩，叽叽喳喳的在操场上汇集，身边一个同学感叹：“啊，我们也有这么美好的日子。”

进入学校，最先迎上来的不是多日未见的同学，而是心理咨询室的老师，他们让所有学生预定好谈话日期。似乎担忧学生初次面临战场而产生阴影。

……

银河联邦军校的心理咨询室虽然偏僻，但从不冷清。

夏集匆匆忙忙在更衣室里换了白色长衣，他手里拿着今天约定的学员见面名单，很轻薄的纸质，但数量极多手握不过来，他路过高岑的办公桌，看到高岑俯首坐在桌子前，手边的杯子已经没有了热气。

“你来的好早。”

夏集和高岑打招呼。

高岑听到声音，恍然惊醒，扭了扭脖子，指指办公桌上的一叠名单，“我六点就来了。每年开学都很忙啊。”

高岑说着掰着手指数，“听说隔壁科室的为了汇总资料，昨晚没有回宿舍。”

夏集一拍脑袋，好像想到什么，“对了，我昨天核对预约心里咨询的学生名单，数来数去，总是少了两个学生，他们是……”

“有一个学生大一时已经做过心里辅导，今年只有补觉一份心理测量表就可以，至于另一位，会有其他人处理她的情况，我们就不要多问啦。”

夏集听到这话，点点头，不再问其他。

每年开学都是最忙的时刻，因为每年大三升大四的学生从战场归来，有事没事都要做一番心理咨询，咨询的要点不能记在光脑上，学校的保卫科要求使用印有特别暗纹的纸张，这些纸张的页尾还有编号，等全部处理完毕，这些记录着学生心里状况的纸张会一张不少的回收上去。

防备的这样严密，听说是为了防止未来战场上，敌人派出催眠系的超能者洗脑学生。

至于针对某位学生的特别心里咨询。

怕是防止日后，敌人间谍从他们这里知道点什么。

一间不怎么明亮的办公室。

两侧堆了很多书架，心理咨询师带着一顶印着黄色小星星的紫色睡帽，身上穿着整齐的黑色西装，白色的胡子乱蓬蓬的挡住下半张脸。

一个记性不怎么好的老人。

他慢吞吞的开口，“那么，我们今天随便谈谈吧。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你看你，又年轻，又有活力，眼睛也很清明，哪有什么问题呢？倒是我这种老年人，每天早上揉十次八次眼睛才能看清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