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已经持续了十八个小时。
卢西亚诺守在古朴的议院大门外, 眼睛熬得发红, 却一点也不想睡。她虽不如厄琉斯善于处理政事, 但光靠听就知道, 厄琉斯在打一场不流血的恶战。
一门之隔,卢西亚诺不时从中听到面红耳赤的抢白和争执,却仅有一个声音与所有纷扰抗衡,不激烈,却也不怒自威、不容置疑。
是厄琉斯。
厄琉斯从八个区多年来的人际关系、历史转折、财政状况、外界因素……等等等等,与议院包容万象的各个领域的话语权进行博弈。而八个区的提问目的, 无论是出自对约兰达的讨好、还是单纯考验厄琉斯,都对厄琉斯发起了难度十足的挑战, 提问无不角度刁钻、涉面宽广, 而且时机不定,并毫无意外包含对她的人身侮辱、故意刁难和欲加之罪, 但厄琉斯毫不退避, 一一答复,理据皆足、底气凛然的同时,又风趣幽默、数次化险为夷。
卢西亚诺闭上眼睛祈祷。眼前一片黑暗, 恍惚间, 她感到一门之隔的是一朵凛然清亮的雪花,在黑暗里缓缓舞着,柔软却坚定,蕴着微弱却无穷无尽的光。
那片雪花,是厄琉斯面对无数个黑暗的眼神。
卢西亚诺心中的不安和彷徨忽然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感动和希望,温暖明亮充斥内心,不禁热泪上涌。她从未感觉过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如此勇敢一次,去相信这份渺小到没人会去赌的希望、堪比扭转乾坤的可能性。
能赢,能赢,肯定行的。
然而门内,恶毒的话语却只会更盛。
那片雪花在融化,越来越脆弱。厄琉斯的回答速度在变慢。落日果短时间内加快神经反应速度和脑容量的副作用开始体现,她开始说错数字,拿起水杯的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还没入口就抖出了一大半,瓷杯不慎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也显得反驳的声音更加有力、无可扳倒。
厄琉斯沉默了很久,比哪次都久,“会议途休息五分钟。”
长达二十四小时的会议可有一次休息,时长越短越显重视,离席算作弃权、不可再介入。
卢西亚诺用力闭上眼睛。
针对厄琉斯的参议者得意非常,短暂的休息并没让厄琉斯获得半点安宁。卢西亚诺只感觉门内比哪一次都要嘈杂,她甚至能从中分辨出刻意的大声嘲笑,有人让厄琉斯趁早放弃,硬的没用就开始怀柔,告知厄琉斯输了也能有个贵族的待遇、除了不能涉政以外万事好说,总比十二小时后死得难看强。
议院大门被打开,卢西亚诺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开了门的正是厄琉斯的侍从。
“别放弃啊……”望着厄琉斯虚弱的背影,她感觉心里有东西垮掉了,带着哭腔朝厄琉斯喊破了音:“你别放弃啊!厄琉斯!”
嗓音从未有过地高昂和撕心裂肺,穿透走廊,直达门内圆心处的金发背影。
厄琉斯回头看过来,眼里意外到显得无辜。
卢西亚诺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却不敢呼吸和眨眼,生怕错失任何一个画面。
厄琉斯脸色苍白,看清她后,微微一笑。
卢西亚诺不知为何,听到了一声带着笑意的“笨蛋”。
侍从们莫名其妙看了眼卢西亚诺,多拿了二十来盒落日果,抱了个满怀匆匆跑到厄琉斯身边,替换掉了桌上的空盒子。
……人家根本没打算放弃啊。
卢西亚诺不由尴尬,在厄琉斯手上吃瘪的画面又多了一个……可下一秒,卢西亚诺的尴尬连同其它情绪一起消失,心里的空洞比刚才还大,眼泪干涸在脸上。
厄琉斯宣布暂停不是气馁,甚至不是调整状态,是为了运送落日果!
多年来,卢西亚诺一直刻意忽略厄琉斯面对的政治打压,现在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