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贺靠在门口，他不清楚有多少警察，没鲁莽冲撞，但他吃定这帮警察对养殖厂不熟悉，从屋内的玻璃往外看，看见墙边拴着的狗和大门口的摩托车，眼睛转了下。

随后，狗听见声响，汪汪汪地叫个不停，王昊立即过去查看。

张贺趁机迅速换到了离门口更近的房间，蹲在门口再次等待时机。

附近很安静，张贺开门逃窜，跑到摩托车旁，一步跨坐，拧了钥匙，摩托嗡嗡发动。

何宸听声从屋内撤出，朝张贺明枪，张贺没敢看，闷头就往外开。

何宸迅速开车追赶，上车，发动一气呵成。

张贺熟悉路，很快就到了村口，眼见就要从岔路出村，何宸右手打方向盘，左手持枪架在车窗上，瞄准了张贺的胳膊，砰的一声，张贺应声坠车倒地，捂着胳膊往路边草丛深处跑去。

天色渐暗，草丛深浅不一，阵阵河水的恶臭袭来。

何宸心知不能拖延时间，心急脚快，哐的一声头被砸，瞬间倒地，血顺着前额的头发流了下来。

张贺猛然起身，举着砖头顺势再砸，谁知——自己却是先被砸晕了。

何宸右手支地努力撑起身子，左手捂头，血从指缝间流出，何宸喘着粗气，尝试着睁开一只眼，看着拿着粗长木棍站着的人，哼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呆在原地自我保护。

苏遇想，你知道我会来救你？你这么了解我？

“还不错。”

苏遇不清楚他这句不错是夸自己身手不错，还是他自己流血的感觉不错，一时间有些没晃过神。

何宸冷不丁地又笑了笑：“怎么了小朋友？你以为我会跟电视里一样……主角光环闪耀……牛逼哄哄，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打不中，死不了……即使死了也能重生？我还是劝你少看点……”

“好了，我承认你现在比他们还牛逼，你最好庆幸他砸中的不是你的嘴！我现在该怎么做？”

苏遇佩服自己看见何宸流血还没有发狂。

流着血还能一本正经贫嘴的也就何宸了吧，他难道不知道开玩笑要分场合！？

他肆无忌惮浪费体力经过施救者的允许了么！？

……

何宸费力地喘着粗气，好像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呼吸，头脑却极其冷静地交代着：“通知路华……联系本地警察，把他拷上车……再扶我去医院。”

看着面前的苏遇在视线模糊的最后一秒点了头就放心地晕了过去。

苏遇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赶上前半跪下身，月光下只见何宸双眼紧闭，大半张脸都被血糊满了。

苏遇用力去堵何宸头顶的伤口，却还是没阻止血继续往下流，荒野中，听见苏遇每个字都带着牙齿打战的咯咯重复叨念着：“通知路华，联系警察，铐上车，扶起来，送医院……”

可苏遇的身体根本不按嘴里说的来——

“通知路华通知路华……”——何宸比苏遇高不少，再加上何宸常年坚持体格训练，肌肉紧实，体重要比看着重很多，按理说，像苏遇这种学院派选手应该很难拖动，但是苏遇也不知哪儿冒出的怪力，硬是把何宸拖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生怕路上何宸的头再被碰到。

“联系警察联系警察……”——苏遇迅速跳上驾驶位，犹豫了两秒，叹了口气还是下了车，硬生生地拽着地上躺的嫌疑犯的衣领，像是拖着沉重腐臭的垃圾袋一般，嫌恶地塞进了副驾驶，关不上门，使劲踹了几脚。

“铐上车铐上车……”——苏遇开车直接奔向最近的医院，心无旁骛，再没做多余的事情。他眼神努力聚焦前方，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扭头看向后座，担忧的神情一览无余。

这么明目张胆、毫无克制地看着他还是两年前了吧。

*

槐西镇医院，何宸被匆匆几人推进急救室，门外昏黄的灯亮起，光晕中似是罩着一层抚慰人心的明媚与安心。

苏遇瞬间腿软瘫坐在地，崩溃般双手颤抖着捂住了脸，竟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手上的血水混着泪水模糊了他清秀白皙的脸庞，打湿了前胸，低落到了手术室门外冰凉的水泥地上。

他会没事吧？苏遇试图安慰自己。

“何宸病人家属？”加夜班的护士没有感情地高声喊着。

苏遇从地上弹起，一个箭步跨过去，焦急说：“我是我是。”

护士抬眸，被脸上沾满血渍的苏遇吓到，转瞬便淡淡地问：“你是他什么人？”

“对啊，我是他什么人？”

这个问题像颗□□，两年了，苏遇一直不敢去想，他抱头犯难，嘴唇轻轻抖动，自言自语，像是轻微发病的精神病人。

护士瞪了他一眼。

苏遇脑中闪过无数个称谓，最后他隐忍着，妥协着，从嘴里轻轻吐出：“我是他亲人。”

说完又有两三股泪水夺眶而出，顺着泪痕蜿蜒而下，止也止不住。

护士无语地翻着白眼：“具体什么亲人？”

苏遇快要被眼前的女人气疯，胸口剧烈起伏，似是在极力忍耐，在十几秒后，终于做出最后一个让步，咬破了嘴唇，艰难说道：“我是他表弟，行了吧？！”

苏遇身体顿时有些轻飘飘，像是身体里什么东西被轻轻抽离，又似是放下了扛了许久的包袱一般，认命地想着，表弟就表弟吧，人还在比什么都强。

护士无奈，收起手中的家属签字表，有气无力道：“表弟不是近亲属，没有这个资格。”

苏遇成功被她逼疯，他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