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来倒水，再回来的时候，他坐在距离“孟冬琢”更远的扶手上。

“孟冬琢”的姿势微微放松，睁大眼睛看着他，对他坐到扶手上的举动很惊讶。

“刚才我们坐得太近了，现在好一点吗？”他问道。

“孟冬琢”露出一种古怪的坐立难安的表情。

“我叫程桑南。这里是歌房，就是唱歌的地方。”在王阳铭的鬼哭狼嚎声中，程桑南递出水杯，“你渴吗？”

“孟冬琢”身体一歪避开水杯，摇了摇头。

他手腕一转自己喝了一口，“孟冬琢”抬起眼睛偷看他喝水，看起来怕他在水里下药。

程桑南转了转水杯又问：“你认识孟冬琢吗？”

出乎意料的是，“孟冬琢”的表情变了变：“你问这个想……我不认识。”一说话，乍一听像个声线偏低沉的小女孩。

很显然，她其实知道孟冬琢。

程桑南放下水杯：“我是孟冬琢的朋友。今天，孟冬琢的同学，”他指指台上唱歌的王阳铭，“他过生日。这间歌房里坐的人，都是过生日的那个同学的好朋友。”

“你们才不是。”她垂下眼睛自言自语似的嘟囔。

“不可能，我们就是他的同学和朋友。”程桑南故意用肯定的语气说。

“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朋友和同学！”“孟冬琢”忍不住加重语气反驳。

程桑南打开手机自拍，举起来让“孟冬琢”可以看到：“可是孟冬琢已经长大了，所以他的同学和朋友也大了。”

屏幕里映出昏暗模糊的脸，却是成年男性的脸。她盯着屏幕，眼神剧烈动摇，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脸色几度变换，突然别过头不肯再看。

程桑南把手机装起来，她才不继续躲下去。

“你多大啦？”

她露出微微懊恼的样子，低下头又不说话，不停地抠手指。

程桑南喝了一口水，姿势放松，一下一下敲着腿，语气温和，开始讲述记忆里还很小的孟冬琢：

“孟冬琢跟妈妈住，他家周围，有许多邻居，但是，和他做朋友的，只有隔壁的同龄小男孩。朋友跟爸爸住，家里有一个巨大的书架。孟冬琢很喜欢看书，每天钻到隔壁去。叔叔见了他，就喜欢招待他吃零食，他的朋友不喜欢看书，喜欢拉他出门玩，玩够了，他就跟朋友回去，在书架底下待很久。一边看书，他一边成长，从带图片的故事书看到百科全书，再看到各种经典名著……”

她无动于衷。程桑南说着说着，逐渐挖出了回忆的细节。

“……楼下，沿着路往东，几百米开外，有一家包子店，店里是一对老夫妻，他俩做的豆沙包，皮儿松软筋道，馅儿又甜又沙，特别好吃，孟冬琢特别喜欢。妈妈工作很忙，出门前，留下很多钱，一天或者两天的。他一觉醒来，家里除了自己，只有枕头边的钱，肚子很饿，就拿上钱去买豆沙包……”

她说：“是我买豆沙包。”

程桑南停下来，鼓励她：“原来是你啊，我就说，远远看着像他，还特别懂事！”

她又垂下眼睛，露出想笑又忍住的表情。

看来她挺喜欢受夸奖的。程桑南又问：“妈妈不在家里，都是你在照顾他吗？”

她点了点头。

“小孩子可不好照顾，你真厉害。”

“他是个很乖的小孩子。”

“你多大？”

“十四岁。”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啊？”

“孟琪。”

“名字真漂亮，像你的人一样。”他又夸奖道。

孟琪却再次变得不安，一副很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不时抬起眼睛看他。

程桑南摸摸鼻子，环境显然不适合谈心，虽然现在气氛不错，她已经卸下了几分防备。

他离开座位留下空间给孟琪，又去倒水。王阳铭唱完了，一个女孩子上去唱，是一首男女对唱的歌。有女孩子起哄，让长得帅的一起唱。程桑南笑着拒绝，并推荐了一个平头整脸的同学，同学满脸羞涩小跑上去，一片热闹中他悄然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