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我见过恭王妃,在皇宫里。”默了良久,倒是苏世先开了口,“是个很温柔的人,也很美。你的长相,七分像她。”
闻言,谢清晏抬眼和他对视,尔后微微一笑。
真好,他见过母亲,真好。
“我记得那时,她唤你‘思远’。”
谢清晏诧异一瞬,眉眼间浮上惊喜:“那是我的小名,阿谦,你竟连这个都知道?”
被他炙热的目光盯得不自在,苏世别过头淡淡地道:“谢清晏,我自小过目不忘。”
谢清晏哑然失笑。
“阿谦,等此事结束我们去青屏山小居吧,”他注视着他,眉眼温暖,“府里的栀子花都快谢了,但山里的想必开得正好。”
“虽然你素来不饮酒,但我总想与你分享我亲手酿的竹叶青。有你在旁,哪怕是独饮我也是痛快的。”
苏世心想这是早前应下的事,本就不好推辞,何况他现在心情正是低落,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便颔首应了。
见他没有拒绝,谢清晏自是愉悦。
“这外头也热的慌,我们进去吧。毕竟我还是久病之人,表现得太过精神也不好。”
对此苏世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见他今日如此好说话,谢清晏倒是突然大了胆子蹬鼻子上脸起来,故作虚弱地往他身上靠了过去,笑眯眯地道:“你搀我一把,我累了。”
苏世微微眯了狭长的眸子,警告道:“谢清晏,你莫要得寸进尺。”
“哎哟喂,阿谦,这毒日头可晒得我有些头晕……”他夸张地喊了几声,凑在他耳边,笑得像只狐狸,“阿谦,这里里外外可不知有多少人瞧着。帮人帮到底,你也勉为其难一次吧。”
这话,摆明了是要占便宜了。
苏世横了他一眼,在伸手搀他的一瞬,暗暗对着他肘部用力掐了下去。
这下谢清晏是真的麻了。
不自禁地颤了一颤,他转头看着苏世风轻云淡的脸暗自道,阿谦就是阿谦,这么多年不吃亏的性格可是半分也没变。
苏世一路搀着谢清晏逛了大半个恭王府,直到进了一间屋子。
一抬头,内里供奉的正是已故恭王妃的画像和牌位。
画中女子永远停在了二十有余的花样年纪,眉目如画,温和端庄,教人一看就忍不住生出亲近好感。
苏世恍然想起,当年惊鸿一瞥,恭王妃也就是这般模样,甚至本人要更加地温柔慈爱,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再看谢清晏,一样从母亲那里继承了温和眉眼,只是可能又有两三分似了父亲,温和中更见明朗。
谢清晏过去,默默上了香,郑重地拜过。
转头,他将香递给苏世,微笑道:“既然来了。”
苏世看了眼恭王妃的画像,想着也是敬重长辈,便也过去,低头恭恭敬敬地拜过。
谢清晏站在一边,看看苏世,又看看母亲的画像,默默地在心里说道——
娘亲,我将我最重要的人带来给你看了。
这个,除了娘亲和父亲以外,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
看着看着,谢清晏的眼角也渐渐湿润。
拜完恭王妃回头的苏世见谢清晏眼睛微红,神色有异,只道他是思念母亲,也不作他想。
见他望着自己,谢清晏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道:“走吧,我也累了,回去休息。”
苏世颔首,自觉地搀起他。
出了门,苏世道:“明日端午宴前,皇后娘娘会先设家宴,届时陈如玉也会列席。”
闻言谢清晏笑道:“论说服皇后娘娘,谢玉宁这丫头也是有两把刷子。”
“毕竟是帝后掌上明珠,况且圣旨一下,陈如玉也算得半个皇室中人,设家宴问候也无可厚非。”
“那我更得好好回去睡一觉了,明天可是场硬仗。”
苏世无奈道:“这也全是托你那馊主意的福。”
“诶,阿谦此言差矣,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苏世无语地摇了摇头。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算什么好主意……
二人悠悠回到谢清晏卧房,林叔已在布置早膳,见谢清晏难得精神,不由得笑道:“今日看着确实是好些了。”
目光落在一旁的俊美公子身上,他愣了下:“这是……苏二公子?”
眉目间依稀还有幼时的样子,倒也不难辨认。
苏世松开搀着谢清晏的手,微微颔首。
谢清晏拉着苏世落座,笑着回道:“多年不见,也难怪林叔你一下子认不出来。”
林叔笑道:“正是呢,二公子这份风采放眼全长安,或者说是全平朝也找不出几个。”
谢清晏看了苏世一眼,眉眼间都是温柔。他往苏世面前推了碗粥,笑道:“这些日子我一向吃的清淡,连累你陪我凑合了。”
苏世看了眼桌上的清淡小菜,道:“在外时都是如此,也习惯了。”
闻言谢清晏笑了笑,想起已经半晌不见谢玉宁,便问道:“那丫头去了何处,怎的不见她?”
“方才齐小侯爷过来给你递信,公主殿下见了他,便拉着人去八珍楼吃鸡去了。信已经给你放在那边盒子里了。”说着,他给谢清晏盛了满满一碗肉粥,嘱咐道:“多吃点。”
谢清晏笑眯眯地接过:“多谢林叔。”
“你们二位先吃着,我外头还有些杂事,便先去了。”
闻言,谢清晏看了眼他眼下的乌青,微微蹙了眉道:“家事再怎么忙,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林叔笑着点头道:“好,你慢点吃,我先走了。”
林叔一走,谢清晏抬起碗便是一阵狼吞虎咽,惹得苏世一阵侧目。
反观一旁苏世,细嚼慢咽,举止间尽是优雅。相比之下,真真就是一个贵公子和一个山野村夫的区别。
等喝完两碗粥,他叼起一只鸡腿就站起身去拿他床头的盒子。
齐潇在此时传信来,多半是前些日子与他商量的事情有眉目了。
用随身带的钥匙打开,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本账簿。
拆开信迅速扫了几眼,谢清晏脸上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随即他放下信拿起账簿翻看起来。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深。
不多时,等他大致看过账簿上记载的内容,便把账簿随意往桌上一扔,脸上的笑容也转为冷笑。
苏世见他的脸色精彩,对信和账簿里的内容大概也猜到了一二分了。
月前苏相提阿谦的婚事,对方便是这礼部尚书陈林的长女,没想到阿谦拒不同意,苏相素来疼爱他,便也只得作罢。没想到这人攀附苏氏未果,便将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这次他动作倒快,未免途中生变,竟先斩后奏让陛下先私下里允了他。若不是谢玉宁无意中听墙根听来了消息,只怕他直到赐婚之前都还蒙在鼓里。
他生平最恨这些钻营投机之事,自然也懒得同旁人结成党羽,这老东西竟然在他头上动起了歪脑筋,真当他年少无知任他摆布不成?
要知他也不是没有任何心机城府,只不过是不屑这些见不得光的阴谋算计罢了,谢渊的儿子,可不真只是绣花枕头而已。
陈林那老东西算计来算计去,却忘了,这世上诸事也不是事事都能尽如人意的。
马有失蹄,人,也少不得会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