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素来不是冲动莽撞的性子,今日怎么……
苏世见他铁了心要去追那刺客,怕他出事,也只好跟了上去。
人在逃命时往往可以出其不意地激发出身体的潜能,那刺客受了轻伤,在疼痛和恐惧感的双重刺激之下,不仅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奔跑而疲倦,反而越挫越勇越来越快了。
追了大半个山头,谢清晏最后还是把人追丢了。
“该死!”虽然没有非杀人不可的理由,可是他还是有些生气。
先前他犹豫了一下晚了几步,没想到就追不上了。
听到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扔了剑回头,没有理会其他,第一反应是问:“你没事吧?”
没想到缓步而来的苏世也抬头看着他,脱口而出了相同的话。
闻言,二人都愣了一下,尔后相视一笑。
苏世打量他一眼,确认过彼此都没什么异样后,颔首道:“没事就好,回去吧。”
谢清晏小跑向他,伸手揽过他肩,顺势将自己大半个身子挂了上去。
“我累了。”他抱怨道。
闻言,苏世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扶住他,动作极其小心温柔。
二人就这样相携着往回走。
谢清晏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长安遇到楚国的细作,可惜跑了最重要的那一个。”
“看起来他们事先并不知你我的身份,只是误打误撞碰上。”
谢清晏摇摇头:“但无论如何,长安出现细作都不是什么好事。”
苏世“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旋即接着他的话说道:“前方战事未决,楚国人却在交战之机突然偃旗息鼓,只怕当中有所阴谋。”
“阴谋阳谋,首当其冲的都是我父王以及西北的将士们。”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山顶至高处。抛却身后树林阴翳,遥望前方已是一片豁然开朗。如墨夜色中,隐约还能望见长安城万家灯火,繁华一如往昔。
“这片繁荣盛景,不知要多少血肉枯骨才能换来。”想起长安城的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谢清晏忽然悲从中来,“所有可能,我宁愿跟随父亲战死沙场,也不愿在此享乐一生。”
“可惜,我没有选择。”
耳边传来他的叹息,苏世转头,深深地看着夜风中他越发寂寞的眉眼,心中忽然溢上一丝丝的酸楚和心疼。
身在帝王家,在外人看来自是风光无限,可揭去华丽的外衣,个中心酸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了。
更何况,谢清晏的父亲,恭王谢渊,还曾是先帝属意的储君人选。就算当今圣上与恭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感情再如何亲厚,只怕当今圣上每每想起往事,都难免如同芒刺在背。
权势之下,人心难测。否则,恭王一家到如今,也不至于夫妻离散,骨肉分离。
“你曾说讨厌我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可阿谦,若非如此,圣上该不知还要如何忌惮防备我们父子……”
说着,他自嘲一笑道:“恭王谢渊,有一个就够了。至于谢清晏,自然是越不成器越好。”
“是我不好……”闻言,苏世垂眸,俊脸上露出一片自责之色,“我明知你的处境,却……”
“不,阿谦。”谢清晏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宽慰道:“我没事的。”
苏世看着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明明知道他此刻心里是万分的难过,可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一直希望西北能早日平定,这样圣上就再没有借口将父王留在西北。届时,哪怕是解甲归田,要我们父子放弃身份富贵一同去做闲人,也好。”
“那样,我们就可以守着母亲,过我们从未有过的,一家团圆的生活。”
闻言,苏世心中一片酸涩。他紧紧地握着谢清晏的手,半晌,才终于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转身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谢清晏。
“阿谦?”扑面而来的墨香和突如其来的温暖怀抱让谢清晏不由得愣了一愣。
苏世轻轻地抱着他,眸子里映着漫天星辉,璀璨而深邃:“谢清晏,我希望能成为你的铠甲,为你抵御世间一切伤害恶意,并要以此画地为牢,将你牢牢圈禁,我要往后你的喜怒哀乐,都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
“记好了,这话我只说一遍。”
他郑重地道:“今后,无论是这双手,还是这个人,我握住了,就再也不会放开。”
“阿谦……”闻言,谢清晏目中涌上晶莹湿意。他回手抱住他的腰,收紧双手,哽咽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他这一生拥有者寥寥,如今终于,有了可以牢牢抓住并也会紧紧回握住他的。
足矣,足矣。
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惊人力道,苏世无奈地轻叹一声,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背,眸子里一片宠溺。
没想到一转头,惊鸿一瞥,却在林子深处蓦然对上了一双不怀好意的眸子。
那人见自己被发现,毫不留恋地起身,飞快地转身离开。
见状,苏世眸中的柔意瞬间一冷。可他却选择不采取任何动作,只盯着林中逐渐消失的黑影,露出了一个带着杀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