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消失很久之后，漆黑的走廊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哒-哒-哒

来人走得很缓慢，踏出的每一步都无比用力，仿佛他身体上长出的双腿此刻被倾注了不可负担的重量，拖累了他的每一次行动。

属于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挺拔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墙壁上的白炽灯管闪了一下，映出男孩的脸。

与第一次在电脑里见到的预备出道的朝气蓬勃小明星不同，现在的苏星陨一脸疲惫，眼底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他一脸阴郁之色，站在门口目光冷淡的朝屋内扫了一眼，轻声道：“好久不见。”

内容听起来像是老朋友间的寒暄，但语气十足阴阳怪气，惹得李萌柚笑起来：“算了吧，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那个口口声声说爱程琳的人，结果把人打得头破血流丢在垃圾堆一样的房间里，苏星陨，你说说你这个人是有多虚伪？”

“很多事都变了。”苏星陨似乎在短时间内心境有了变化，对于李萌柚的嘲讽他丝毫不在意，偏头时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是我不再天真了，明白了人有时候想得到一些东西，必须得不择手段才行。”

“就像你，想把人带走，也得付出些代价才行。”

笑容慢慢凝固在李萌柚的脸上，没待她开口，苏星陨又将目光看向一旁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章莱：“章总，你说对吗？”

章莱正在琢磨着怎么弄开捆在手腕上的那道绳子，忽然被点到名也是心里一惊，很快抬起头来，勉强正视着苏星陨。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少年人的眼神显得过分怨毒和阴冷，那目光简直就像是蛰伏在冬夜里的蛇，只要等到苏醒的时机一到，立刻就弹跳而起，以毒牙刺穿你的喉咙！

章莱不由被这眼神看得瑟缩一下，颤声附和他：“没错。”

“人们常说咬人的狗不叫，章总真是把这句话贯彻的很好。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突然掀人掀得猝不及防，直接就把我爸和我的身份给抖露出去了。”

章莱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道：“这你可真的是误会我了，苏家被人抖出老底的事情真不是我做的！”

“敢做不敢认？”苏星陨冷笑：“是我轻看你了，以前只想着你是某位高、官的情妇，没想到你是章悦庭的侄女。”

"想来也是因为林市长很快要退下来了，姓章的想往上爬，必须要打掉其他人的左膀右臂，但第一个就拿我们苏家开刀，有点不合适吧？”

章莱百口莫辩，自己现在人在他们手里，还不是任凭苏星陨扣帽子？他无非是在找个光明正大除掉自己的理由，哪会管事情真相？

果不其然，见她没再辩解，苏星陨只当她是默认了，点头道：“章总，其实我们也算打过几次交道，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我知道你手里有关于苏程两家的重要东西，只要你交出来，我就放你走。”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个U盘。

章莱诧异的是自己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滴水不漏，苏星陨到底是从哪里知道了这U盘的消息？

事到如今，他怎么知晓的已经没有意义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脱困。

心中有个自救的想法在跳动，章莱有些忐忑的看向李萌柚，却发现她正盯着程琳看的入神。

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还看她干什么？

好奇心暂时压制住了恐惧，章莱的视线完全集中在李萌柚身上，看见她左手食指和中指压住自己的右手腕，嘴唇偶尔翕张一下，似乎是在计数。

她在数程琳的呼吸次数？

目光再次看向地上的人，章莱这才发现她脑后的血泊面积隐隐有要扩大的迹象，失血过多的人心率和呼吸都会增快，难道是程琳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所以李萌柚才在这时被她吸去了注意力？

心里有些急，明知道对方现在就算视线扫过来也可能不明白自己的意图，但章莱心里就是抱着一丝期待，仿佛只要李萌柚看过来，她就还有生还的可能。

李萌柚以自己的心率为准绳，勉强掐着一分钟的时间数了一下程琳的呼吸。

从刚才进门到现在，她的呼吸从18次每分钟提高到了22次每分钟，失血的程度不算重，但是拖得太久了，又是伤在脑部，很难保证不给她以后的生活留下影响。

可自己才刚答应过会把她完好无缺的带出去的，这以后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还得了？

心里十分懊恼，李萌柚的视线缓慢下移，看到她脚边的那只圆锅还安静地躺在那里，溅出的部分汤汁还粘在程琳的衣服上，显出褐色的一团油渍。

现在天气冷，锅子里的油凝结的比较快，能粘在衣服上保持出这样的形态，说明这个火锅还是新鲜的，应该是中午有人在这房间点的外卖。

苏星陨是不会窝在这个肮脏狭小的地方吃火锅的，舒逸阳还在住院，没必要放弃医院食堂卫生良好的用餐环境专门跑回出租屋来吃饭。

也就是说，这里还藏了一个人？

眸光一凛，李萌柚抬头，视线正好撞上章莱充满期冀的眼睛。

“章总，考虑好了吗？”将章莱的沉默当成了思考，苏星陨往前走了一点，压低声音道：“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大的过节，大家虽然是各为其主，但是犯不着把命搭进去。你把东西交给我，我就放你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诱惑力，但章莱心里清楚，即使自己把东西交出去，苏星陨也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何况，那个U盘她早就给了李萌柚了。

“我很惜命的。”咬紧了牙关，章莱还是想赌一把：“但我手里是真的没有你说的东西。”

“敬酒不吃吃罚酒？”脸瞬间垮了下去，苏星陨站直身体，看向不远的李萌柚道：“李萌柚，刚才舒逸阳的话你听见了？杀了章莱，我也放你走。”

一个聪明人，贵在识时务。

既然章莱不肯合作，那留她也没什么用了，等她一死，章悦庭那边多少会有些顾忌，东西也就不敢再交上去了。

主意打定，章莱在他眼中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死人。

似乎是想起那晚舒逸阳所遭受的惨烈，不想沾染太多血腥，苏星陨往门外走了走，“时间不多了，程琳的伤要赶快治疗，你快点把章莱解决了，我好联系医生。”

曾经口口声声说爱程琳的人却一直在大张旗鼓的做伤害她的事情。

你说这种人有多可怕？

李萌柚无奈地拿起刀子，一步步走向章莱。

人生在世，有些事情往往是不能选择的。

你想做个好人，不与这世界的黑暗面同流合污，但本身就泡在泥沼中的人哪会放过你，让你独自清高？

不是一个人无法生存下去，而是这些人不肯让你与他们选择不同的路活下去。

既然有这么多阻拦你的人。

那就都杀掉好了。

都死了，就安静了，就无人再催促，也无人再胁迫了。

抬头时目光扫过墙壁上的裂缝，其中一条小拇指粗细的缝隙里微微闪过一道红光。

躲在那里吗？

心中了然，李萌柚抿着唇继续朝章莱走去。

“李。。李萌柚。。”这个人明明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可是当她朝自己走来的时候，章莱还是生出了剧烈的恐慌感。背后很快起了一层白毛汗，身体里的细胞都在发出预警的叫嚣，提醒她面前的这个人很危险，让她往后退！

可是能退到哪里去？

退无可退，章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萌柚越走越近，近到能看到她纤长的眼睫时，冰冷的刀刃忽然就撞了上来。

“噗嗤-”

□□破裂，血液溅出的声音很清脆。

空气里立时弥漫出一股血液的甜腥味，许是身体里的安眠药还在起效，章莱并没有觉得有多痛，腹腔上的伤口只隐隐传来些冷感，她被捆成粽子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刀刃擦过绳索，她歪倒在李萌柚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