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估结果很快下来了,不出李萌柚所料,专家评定组经过详细的鉴别和商议之后,确认李萌柚在案发现场时确实是处于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情况。
公安局方面将所有的甄别材料和鉴定结果都送往检察院,许是找了关系的缘故,判决书下来的也快。最终判决李萌柚不承担刑事责任,但因其存在一定的社会危害性,要强制送往临市的精神疗养中心治疗。
庭审结束后法院安排了车将李萌柚送往临市,随行的还有一名在柘林塔疗养中心工作的护士许珀。
李萌柚在Z市没有亲人,也没什么值得收拾的东西,上车前只有徐晶晶红着眼睛来送行。
“柚子。”将自己连夜整理好的一堆换洗衣物和零食塞了满满一大包,徐晶晶站在车门旁,喉咙哽得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李萌柚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穿得太少的缘故,她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看起来像一片即将从树枝顶端掉落的可怜枯叶,透着几分腐朽的气息。
“不用准备这些了,疗养院有专门的衣服,条纹状的病号服,你见过的吧?还挺时尚的。”
徐晶晶真的佩服她心大,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开得出玩笑,不由急道:“这些衣服都是我买的,棉质的穿着舒服还吸汗,医院发的那些病号服都是化纤面料,穿着会过敏的。”
她说着几乎哭出来,带了哭腔的音调很怪,李萌柚瞄了她一眼,没再推辞,默默接过包放进车里。
一旁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勾着腰将包提到了最里面,李萌柚知道她是要检查背包里面的东西,看有没有携带任何锐利物品,以防止病人入院后发生意外。
“别哭丧着脸了。”拍了拍徐晶晶的脑袋,李萌柚挤出个笑容:“以后和祝南风好好过日子,李萌柚嘛,我会照顾好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徐晶晶才惊觉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密友了,她从祝南风那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十分清楚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轮换了。
心里清楚归清楚,但在面对这张熟悉的脸和熟悉的声音时,徐晶晶还是无法接受那个人已经不在的事实,她强忍了很久后终于哭出声来道歉:“对不起啊,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她说的也算事实,一切悲剧的源头其实就是当初那个相亲男金烨,如果没有他,或许后面这么多糟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来给你缅怀呢?
事情既然发生了,再纠结对错或者懊悔都没有意义,唯一要想的是如何漂亮且不给自己留麻烦的解决掉。
李萌柚是除掉了恶魔,但也因为做得不够干净,把自己搭了进去。
说起来是一点都不划算的,但她不后悔。
因为如果当初没有杀掉金烨,最后死掉的就会是徐晶晶。
该下地狱的人就要及时的送他去地狱,要不然,他就会拖着无辜的活人沉进深渊的泥沼里。
“你是不是谈恋爱谈傻了?我现在是去疗养院住,环境好不说,有人管吃管住还管治病,又不要我掏钱我有什么不开心的?”拍了拍还在哭泣的人,李萌柚抬腿上车,和白衣护士坐到一起:“回吧。”
话音落后车门瞬间关上,面包车启动,缓缓朝前驶去。
徐晶晶没往回走反而跟着车跑,随着车速的加快她也拼了命的加速,一边跑一边在车的后玻璃处拼命挥手,车里的人都能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她大张着嘴,似乎是在努力喊着什么。
李萌柚一直盯着后视镜里挥舞着双臂像疯子一样狂奔的人看,看着看着她忽然撇过头去,低声骂了一句:“智障。”
许珀就坐在她身边,奇怪的是耳里听到的明明是骂人的话,语气却又十足温柔,她疑惑的看着这奇怪的病患,问道:“你知道她在喊什么?”
“啊。”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李萌柚转过脸,晦暗的面色稍微清润了一些:“这是个傻子来的,她说会等我回去。可是护士小姐,你在柘林塔疗养中心工作也有很多年了吧?以往进去的病人,有出来的吗?”
许珀摇了摇头:“我们疗养中心收治的都是病情很重的病患,病人除非死亡,否则是要终身在院接受治疗的。”
“是了。”李萌柚微微闭眼,嘴角似挂着无奈的笑:“她想见我,大概真的要等到我死的时候了。”
车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许珀觉得这人和以往收治的病人都不同,说她情绪敏感脆弱吧,她嘴里说的又没一句柔软的话,说她残忍暴戾吧,她看友人的目光和说话的语气又都很轻柔。
这人简直是个矛盾的双面体,外表纯良无害,内心似又异常坚韧强大,许珀实在是有些看不透她。
车在高速上行驶了三个小时才到临市,开到郊区之后要再坐船才能去柘林塔。
去那里的船一个月就一班,开船的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这地方平时就鲜少有人来,恐怕再过不久,等这老头寿终正寝了,柘林塔就真的成了一所完全封闭的囚牢了。
临市搭建的去往柘林塔的渡头小而简陋,李萌柚踩在轻薄的木板之上,看着天边的七彩霞光一点点的沉进水面,太阳的脸庞越来越小,余晖快要散尽之时,一艘破旧的木船才飘飘悠悠的从水面上晃荡过来了。
“祥伯。”许珀老远就冲着划船的老头挥手,那船慢慢靠近,快接近渡头木板的时候,老头从船上抛出一段粗长的绳子,嚷嚷道:“许丫头,又是你啊?”
“是啊,祥伯,最近院里有几个同事辞职了,人手不够。”
“辛苦你了。”老头说着几步跑下船,勾身将绳子套在渡头上的系船柱上,随手从腰里别着的裤腰带上取出一个脏得发黑的木质烟杆,点燃后吸了一口:“还有人来吗?”
“法院的人应该不走,就我和她。”许珀说着指了指还在往回看的李萌柚,“你在等人?还有人来吗?”
执法人员不去柘林塔,在和许珀交接之后就又开车回去了。这条渡头空荡荡的,回处像个连深渊都能吞噬的巨兽之口,恐怕是无人会来的。
“没有等人。”李萌柚摇了摇头:“以前没等,以后大约也不会等了。”
“那走吧。”
“好。”
两人互相扶着上了船,祥伯将塞进烟嘴里的烟丝抽完后又拿起烟杆在渡头木板上磕了磕,待火星子和烟灰全部磕尽,他才抻了抻越来越佝偻无力的腰,转身收了绳子开船。
破旧的木船没装电动马达,一路行去全靠手划。
老人站在船尾,轻喝一声后撑篙将船拨离了浅水后压低身子,划桨一点点拨开水面,往水域深处的柘林塔而去。
水波荡漾,船桨划破水面时传来的细碎声响似带着催眠的功效,李萌柚缩在船上一角,努力撑着眼睛却架不住这段时间以来缺乏休息的困顿,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