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逸说着,就将那根发丝折过来,放在手指间捻转了一会儿,把一根黑亮发丝捻成了一根硬挺的细细丝棍,顶端弯出一个赤豆大小的圈儿。
他将这圈儿在水桶里一浸,又小心的慢慢提出来,圈儿中间就含住了晶莹透亮的一滴水珠。
“你这是做什么?”安弦看莫子逸颤巍巍将发圈连同里边的水滴拿到自己面前,非常嘴欠的冲着那滴水“噗”的吹了口气。
莫子逸:……
这王八羔子怎么这么欠揍!
白术头一偏,一手捂着嘴差点儿笑出内伤。
挨了顿揍的安弦再次看见莫子逸用发圈儿提着一颗小水珠举在他面前的时候,心情是敬畏的,就嘴欠了那么一下,把水珠吹飞了,他媳妇就逮着他揍了一顿,安弦这次非常长记性的连呼吸都憋住了。
于是莫子逸终于可以顺利的把水珠挪在那个小蜘蛛前边,说:“你现在再看看呢?是不是只有两只眼睛。”
安弦小心翼翼的憋着气儿凑过去,从那一滴水里看过去,蜘蛛的样子有着些微的扭曲,却赫然大了不少,即便是他也能清清楚楚的看清那蜘蛛的头上,只有两只圆溜溜的大眼,却没有莫子逸所说的其他六只眼睛,而且……也没有正常蜘蛛该有的一对硕大螯牙。
“这是什么东西?”安弦诧异的问道。
“不知道。”白术回答得干脆,“我一来就看见这个东西隐在你衣领下边的褶皱里。”
安弦又拈着那一滴水凑在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前边儿看了半天,忽然神色一凝,偷眼看了一眼莫子逸,见他没什么异样神色才像是偷偷松了口气一样,装作不在意的将那根发丝儿一扔,道:“管它是什么呢,碾碎了扔出去算了。”
莫子逸微皱着眉道:“话不是这么说,这东西不知道在你身上呆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从哪儿来的,就这么扔了,怕是不太妥当。”
安弦伸手将那小东西从白术的针尖上捻下来,两指一搓便碾碎了,作势在窗外弹了几下,又用帕子细细擦净了手才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若是有啥不妥,怕是也拖不到现在。”
白术亦跟着点了点头道:“安弦这话倒是有理,若是有什么不妥,只怕也等不到现在。”
说罢依旧是有些不放心,看了看安弦道:“手伸过来,我给你诊一诊脉。”
安弦顺从的将手腕递在白术面前,白术微闭双眼,将指尖搭在安弦腕脉上,轻提慢按过几次,道:“另一只。”
如此将安弦双手都号过了脉,沉吟一会儿道:“脉象倒是无甚异样,安弦你且近些,我看看你魂魄。”
安弦不疑有他,只依言倾身过去,让白术一指点在自己眉心。
白术此举却是有些私心,那区区一只莫名其妙的小东西自然是影响不到安弦魂魄,他托词验魂只不过是因为许久不见故人,心存疑虑罢了。
当年八十一道天雷接踵而落,煌煌天威之下,无论是什么,都该是灰飞烟灭,怎么安弦……他竟然能从那般毁天灭地的雷霆之中逃出魂魄,甚至还顺利的转世投胎,再世为人?
他当年,只不过是一只妖。
白术一指点下,三分妖气透指而出,轻烟一般在他指尖绕了一圈,瞬息之间没入安弦眉心,妖气入体,白术便闭上了双眼……安弦的魂魄渐渐在虚空中显形而出。
——残破不堪。
白术鼻尖微微一酸,当年八十一道天雷的确是将他魂魄打的几近全毁,却不知怎么被莫子逸护下一丝残魂坠入了地府,此时在白术眼前的,便是一缕仙魂以一种彻底防护的姿态裹着淡淡一丝妖气四溢的残魂悬在虚空之中,它们周围是各种七拼八凑的魂魄残片,勉勉强强凑够了三魂七魄,却只是勉强聚在一起,彼此勾连,看起来像是一个完整魂魄的样子,实际上,却松散到触之即碎。
三百年……白术终于知道为什么莫子逸一个人在人间轮回了三百年都没能找到安弦,因为——这三百年间安弦魂魄不全,根本无法进入轮回,他用了三百年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收集残魂,将自己拼凑完整,才终于能够转世为人。
难怪他这一世忘记了所有。
难怪他这一世命运乖舛,多灾多难,他连完整的魂魄都没有,天道根本就给不了他命数,自然生无好命,亦无好运。
莫子逸在旁边见白术神色瞬息数变,忽然又显出深切的悲哀之色,只觉得心里突然便慌的像是一脚踩空坠下山崖一般,提的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却苦于不敢作声而只能自己咬牙硬忍下去,一双手涔涔的渗出冷汗来,扭的膝上白袍平白被抓出两团细碎褶皱。
安弦却是从妖气入体的时候便双眼空茫,像是突然入了定一般,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反而不知白术神色变化,亦不知莫子逸在一边几乎要将心都揪出来。
良久,白术才恍若梦醒一般忽然双眼一睁,将手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