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饶是媒婆儿们一张嘴舌灿莲花说的天花乱坠,也只换得了两位老人笑眯眯的“喝水,喝水啊,多喝点水啊”,管你是李家女儿还是周家姑娘,郑家的闺女还是孙家的大小姐呢?一概都是“多喝点水”。
莫安在自己房里听着,抿着嘴低头闷着声音笑,一张俊脸如三春雪霁,冰融雪消。
莫子逸却看得眼都红了,他这一世,幼年便被卖去娼馆,逃出来便进了纯阳宫,未等如何听过教诲,师尊便愤然离去,于是便被掌门师叔几乎是被与人隔绝一般带在身边长大,同门弟子鲜有见面的时候,即便见了,也是要做出个师兄的样子来,照拂那些年幼的师弟师妹,竟是从没尝过这种爹娘俱在,家中和睦的滋味儿。
他望着那白发苍苍的两个老人,轻轻声儿的唤了一声道:“爹,娘。”
自然是没人听得见的。
四个媒婆儿讪不搭搭儿的无功而返,莫安听见了动静便急忙出来送客,出门之前小心收拾了眉梢眼底的笑意,门一开又是那个冷峭如冰雪的俊俏青年。
他礼数周全的向着几个媒婆作揖,然后恭敬的将人送出门去,一一作别,言行举止无可挑剔。
媒婆们也没话好讲,有心拉着这俊俏哥儿再说几句,却又被他那拒人千里的态度给冻住了嘴,只得好没意思的回去。
路上互相看了两眼,既然大家都没说成这个媒,也就不用再针锋相对你踩我贬了,倒是都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做媒的人都是话唠,那嘴巴是关不住的,四个人又是同村,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不认识谁?
走了没几步李媒婆便耐不住的先开了口,她看一眼另外三人,叹一口气说:“嗐……我说老姐姐们,这媒不好作啊,真不是你我没这个本事,是那哥儿……实在是咱村儿里,真没个配得上他的姑娘。”
“谁说不是呢,他说他是安哥儿,可咱这村儿里,能出来那样儿的人物?”吕媒婆接口说道。
“怎么能就是安哥儿,你是不知道那安哥儿若是当真活着,该得是个什么岁数,怎么就是他一个二十来岁的模样儿?”李媒婆“嗐”了一声接口道,“他说他是安哥儿,那就真是了?”
陈媒婆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听说安哥儿走的时候,都已经十来岁,这一晃儿几十年过去,他便是回来,只怕也比你我大了些许,怎么可能就是他呢。”
王媒婆心事重重的开口道:“你说,这哥儿明明就不是安哥儿,怎么莫家大娘他们就认下了呢?”
“莫大娘和莫大叔那是什么年岁了,土埋脖颈的人了,”吕媒婆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才又接下来说道,“他们就安哥儿那么一个独苗,这许多年杳无音讯的,眼下里有个后生自己愿意认了做他们儿子,换我我也认下,总比回头当真咽了气没人送终的好。”
“而且这后生认谁的名儿不好,偏认了安哥儿的名儿,保不齐便是跟安哥儿有关的人,莫家认下他也不算沾了他的便宜……”李媒婆道,然后又摇摇头,“只不过,咱们这媒可就更不好做喽,连个能给他作主的大人都没有,难不成咱们还去跟他自己讲吗?”
“谁说不是,这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父母之命尚排在前边儿,我们可去哪儿找他的父母。”吕媒婆也跟着摇头叹气,“这份银子,算是赚不到咯。”
几个媒婆互相看了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黯然。
莫安的人品相貌,当真不是这小村子能配得起的,所以也就更没人肯信,他当真就是莫家二老的亲生子。
至于他即将得道成仙这种事,更是连小孩子都不会信。
村人与仙人的联系,不过就是在夏日的夜晚,干完了一天的农活儿,摇着蒲扇在院儿里歇凉的时候,将自家走不稳的娃儿抱在膝上,指着天上如云带一般的银河,慢悠悠说道:“看见那道银河没有?那是王母娘娘啊……用自己头上的簪子划出来的……”
然后便是耳熟能详的故事,故事里有天帝,有牛郎,有织女,还有王母娘娘和一头老黄牛,以及一大群心地善良的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