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酸涩涌上心头,花月酒想起往昔和师傅相处的种种,他身世坎坷,从小便流落江湖,孤苦无依,十岁那年,重伤昏倒在云雾山下,几乎奄奄一息,幸而被诸葛神医所救,才捡回一条小命,诸葛神医于他而言,宛如再生父母。
八年来,他和诸葛神医相依为命,名为师徒,实则情同父子,一旦分离,禁不住眼眶红了,心中酸楚,万般不舍,却也不得不分离。
花月酒暗暗垂下泪来,转头拭了眼泪,这才昂首挺胸,迎着金色的朝阳,毅然向山下的小径迈出步伐。
诸葛神医站在凉亭之上,目送着花月酒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下怆然,凝立良久,方才长叹一声,喃喃道:“唉,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呢喃声中,花月酒瘦长的身影,已渐渐远去,乳白的晨雾很快将他的身影掩没,渐渐模糊,远方重重山峦氤氲着雾霭,越叠越淡,只余天地苍茫。
花月酒孤身只剑,带着使命,离开了云雾山,两天后,才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疾风城中。
艳阳当空,青石板大街上,人群川流不息,酒楼林立,商铺招摇,景象繁华,热闹鼎沸。
花月酒放辔徐行,经过街角转弯之时,他顿了顿,斗笠下的目光有意无意往身后一扫,嘴角随之勾起,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他的身后,正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带着灼灼热意,一刻不离紧紧尾随着他的身影。
花月酒不禁嘴角上扬,他年纪虽轻,武功修为却是不差,其实自他踏出云雾山开始,便已察觉有人一路跟踪他,从云雾山到疾风城,已尾随了他两天两夜。
花月酒不动声色,一来他不确定此人目的何在,不好贸然出手,打草惊蛇。二来他也感觉不到对方身上有敌意,便也顽心大起,一路装作浑然不觉,看对方何时沉不住气,先露出马脚。
这样想着,他轻笑一声,猛一夹驴肚,随着熙攘的人群来到一座酒楼前,不断自酒楼中飘送出的酒菜芳香,勾引得花月酒猛吞口水,腹中大唱空城计。
花月酒仰头一看,酒楼的招牌上有"聚贤饭庄"四个金色大字,已被长年风雨侵蚀而褪了色,门口食客来来往往,大堂里座无虚席,人声嘈杂,推杯递盏、猜拳行枚之声,响成一片。
花月酒跃下驴背,一个肩头搭着抹布的店伙奔出,赶忙牵着缰绳,笑请花月酒登楼。
小跑堂百般殷勤地将花月酒迎上三楼,落座后,又热情地笑问,“客官要用些什么酒菜?”
花月酒摘下头上斗笠,又将背后的包袱和宝剑一并取下,放在桌角,这才抬头对小二一笑,“三菜一汤,一荤两素即可。”
"好嘞,您稍等!"小跑堂热情地答应一声,飞快的跑下楼。
桌上有免费提供的茶水,花月酒为自己倒了一杯,刚举杯欲饮,就听到旁边传来“山海庄”三字,心里一动,偏头望去,临桌的雅座上,坐着三个江湖打扮的中年汉子,一边据案大嚼,一边侃侃而谈,三句话不离山海庄,说到厉千秋之死,更是眉飞色舞。
花月酒初出茅庐,对山海庄知之甚少,且此行目的,便是前往山海庄调查厉千秋的死因,又听大汉三人滔滔不绝的讲起厉千秋之死,当即修眉一挑,恰好这时店伙计端了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他便一边慢吞吞地进食,一边好整以暇地竖起耳朵倾听,
只听其中一个虬髯大汉高声道,“岂非怪哉!这世上竟有人能在山海庄来去自如,将厉千秋一剑毕命,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旁边的黄衣大汉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此言差矣,以我之见,杀死厉千秋的,根本不是什么外人,而恰恰就是山海庄的人。”
虬髯大汉诧异反问,“此话怎讲?”
“呵,山海庄可是卧虎藏龙之地,这卧的是什么虎,藏的是什么龙,不用我说,诸位全都明白。世人皆知,山海庄有七位庄主,这七人不但长相俊美,惊才绝艳、堪称人中龙凤,而他们的武功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并且他们还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不但同时继承了山海庄庄主之位,也同时继承了山海庄的旷世绝学‘缥缈剑法’,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这同样心高气傲的七人,聚在一起免不了龙争虎斗,逞强行凶,所以依我之见,杀死厉千秋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他的这六个同门师弟之一,而在这世间,能杀得了厉千秋的,恐怕也只有这六人而已。”
虬髯大汉咋舌道,“乖乖,那他们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这还用问,\"旁边另一名白衣汉子接过话茬,\"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营营逐逐,皆逃不过‘利欲’二字。”
白衣汉子胸中颇有文墨,似有意炫耀才学,自得地微笑道,“岂不闻‘天上琅嬛苑,人间山海庄’,这山海庄是什么所在?缓缓灯火,辉太极之林光;袅袅香烟,接九天之云雾。品物极水陆之陈,窈窕尽燕赵之美。翩翩舞袖,百媚春色;婉转歌声,雕梁旋绕,说不尽天庖盛馔,仙府玉醪,道不尽仙乐和鸣,笙歌雷沸,更有绮罗结队,粉黛成云,绝世的美人被当作丫鬟使用,就连地上的石头,都是人世间罕见的珍宝,哪怕你随便捡起一堆,都能一生享用不尽,奇哉山海庄,壮哉山海庄!恐怕连皇宫大内,跟山海庄一比,也要黯然逊色七分,试问这旷世无双的山海庄,谁不想一人独大,据为己有呢?①”
旁边两名大汉听得啧啧称奇,不住点头,花月酒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菜进嘴里,不置可否。
虬髯大汉又问道,“可是山海庄七个庄主,乃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啊,自他们继承庄主之位以来,一直相安无事,为什么忽然就……”
白衣汉子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们相安无事?哼哼,山海庄的水可深着呢,他们表面相安无事,其实貌合神离,早就已经反目成仇了。自古以来,为了争权夺利,父子反目成仇的案例还少吗,更何况他们只是师兄弟而已,为了铲除异己,独霸庄主之位,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甚至翻脸成寇雠,自相残杀,都不足为奇。”
旁边的黄衣大汉赞同地点头,复问道,“那依你之见,山海庄七人,谁最有可能杀死厉千秋?”
白衣汉子摇头道,“这不好说,不过听说厉千秋死的那晚,还发生了另一桩离奇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