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命先生正耷拉着眼皮打瞌睡,陡见一锭银子滚到眼皮底下,先是一愣,再一喜,继而张大一双小眼,迅速地将那锭碎银收入囊中,又一起身,笑容满面地招呼花月酒坐下。
花月酒微微一笑,作势要坐下来,中途却右手疾伸,点了算命先生的穴道,同时扣住他的手腕,暗中施劲,算命先生面露骇色,腕上剧痛,无奈被点了哑穴,想叫也叫不出声,只把一张蜡黄面孔憋得通红。
花月酒见状,终于收回劲道,顺势一拂,解了算命先生的哑穴。
算命先生如蒙大赦,哑穴一被解开,便“哎呀!”痛叫了一声,引得过往路人纷纷诧异地转颈回望。
花月酒却像没事人般,微笑道,“先生,你没事吧?”心下已经有了谱,暗道此人凭空出现,委实可疑,但他一试之下,对方丹田空荡,毫无内力可言,并非一直跟踪自己的那号神秘人。
算命先生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哭丧着脸,摇头直道没事没事,心里却早把这个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少年,骂了不下百八十遍。
算命先生不断揉着通红的手腕,等痛劲过了,才勉强重拾笑脸,正欲开口,却见少年盯着旁边的布衬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当下心中有了计较,拱手道,“在下不才,自号诸葛半仙,少侠第一次光临,不知是要算命还是问吉凶?”
花月酒回头觑了他一眼,笑道,“都不是,我要向你打听一件事。”
诸葛半仙陪笑道, "打听什么?"
花月酒道,“敢问山海庄怎么走?”
“什么?”诸葛半仙脱口惊呼,“你要去山海庄?!”
说完,就像看怪物一般盯着花月酒,打量了他半晌,摇头道,“少年,我看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以免白白葬送性命。”
花月酒不解道,“哦,为什么?”
诸葛半仙颇为诧异地看着他,震惊道,“难道你没听说过江湖上流传的一首歌谣?”
花月酒初入江湖,本就对武林之事一知半解,遂摇了摇头,道,“愿闻其详。”
诸葛半仙张了张嘴,没想到他是真的没听过,过了半晌,他才摆摆手让花月酒坐下,又捋了捋颌下三绺短须,耐心地向少年解释道,
“这首歌谣是这样的:‘风刀夹雨剑,断魂牵一线,上入游魂窟,下临森罗殿,黄粱藏凶煞,酆都隐妖魔。神兵破万壁,天关鬼见愁!’这首歌谣形容的正是云吞山上,通往山海庄必经要塞上的‘天地玄黄’四道机关险阵,危机重重,有人连第一关都过不了便死翘翘了,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凡夫俗子,不敢越雷池半步,踏错一步,就等于一脚踩入鬼门关。少年,你还这么年轻,何必白白送命,我劝你还是原路折返吧。”
他一席话说的语重心长,不料花月酒听了,非但毫无惧意,反而面带微笑,从眼神中透出几分坚定自信的神采。
诸葛半仙惊呼道,“听到这么危险可怕的机关,你还笑得出来?唉,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他一面摇头,一面又补充道,"唉唉,少年仔,我可没有危言耸听哦,谈起‘天地玄黄’四道机关,江湖可是人尽皆知的,闻者无不胆颤魂飞。百年来,这四道机关,已经不知道折杀了多少武林顶尖高手,你若执意要去山海庄,恐怕只有一种下场!”
诸葛半仙煞有介事地举起一根手指,强调“一种下场!”。
花月酒下意识地问,“什么下场?”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花月酒哭笑不得,不痛不痒地轻叱一声,"休得无礼!"
诸葛半仙这才收回手指,嘿嘿一笑,道,"唉,少年仔,我刚才讲的,句句属实,可没有半句唬你噢。"
花月酒挑眉道,"那又如何?山海庄我是非去不可的。"
诸葛半仙一阵哑然,下意识地往他颈间的铜钱项链瞄了一眼,苦口婆心道:“你为什么非要去山海庄呢,莫非你也同那些武林人士一样,垂涎山海庄的宝藏与美人?唉!真是痴人啊,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少年,我看你还这么年轻,长得又一表人才,何愁将来不会发迹,犯不着为了钱财拿命去冒险,你听我一句劝,还是放弃去山海庄吧。山海庄遗世独立,可不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随便去的!”.
花月酒静静听他说完,才挑了挑眉,笑道:“先生的忠告,晚辈铭记于心,不过山海庄我一定要去,你还是告诉我山海庄怎么走吧。”
“唉,你怎么不听人劝呢……”诸葛半仙说得口干舌燥,却见花月酒目光坚毅,毫不动摇,不禁连连摇头,知道多说无益,便也不再白费口舌,只叹道,“世人皆知,山海庄遗世独立,位于云吞山的蓬莱顶上,距离此地有千里之遥。你先出城十里,进入山林,找到一个叫‘逆旅’的小村庄,由逆旅村一直往西而行,就等于找到去往山海庄的方向,唉,你等等……”
诸葛半仙一转身,在身后的箱子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掏出一卷羊皮纸,递到花月酒身前,“喏,这就是去往山海庄的详细路线图,免费送给你了,算抵了你那一锭银子的费用。”
花月酒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摊开大略看了一眼,心里有数,将羊皮纸收入怀中,抱拳道,“多谢,后会有期。”说完跃上驴背,轻拍着驴腿,让身下母驴载着他缓缓向城门方向走去。
诸葛半仙盯着他的背影,还在一个劲摇头:“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直到那沓沓驴蹄声,逐渐被人声嘈杂所淹没,诸葛半仙才收回目光,良久,无声一笑,只见他抬手往鬓角摸了摸,"噗啦"一声,一张薄薄的□□霍然脱落。
日光洒将下来,当他再抬首时,阳光下出现了一张与之前截然相反的面孔:玉面朱唇,肤如凝脂,杏目顾盼流转之间,甚至带着一点点妖异的美,这是一张清丽绝伦、年轻秀美得不可思议的脸。
这一下“变脸”,引得过往路人全都吃惊地望着他,而在看见他的真容后,众人那惊诧的目光又纷纷转为惊艳,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啊,呀!”的惊叹,甚至还有几个人倒抽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他,而忘记了脚下的步伐。
只见他将手中的□□一扔,歪头注视着花月酒渐行渐远的背影,红唇一弯,嘴角浮现吊诡的笑弧,呢喃道,“花月酒,我们很快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