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不吹将那重伤之人从死人堆里抱出来时,天已大亮。那伪氏已经醒来,抱着一个孩子半靠在围栏旁,见白不吹回来想起身行礼。
“多谢神医,救奴性命。”
“神医,当不上,在下,不过是,一个卖药的。”
伪氏眼中含泪,却听不见哽咽,头颈低垂,只求白不吹能够救救那个孩子。当时村长领着人把他们从村子里弄出来时,她意识还算清醒,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敢转醒言语。服了白不吹的丹药,见暗斑渐消,就知白不吹是她的救命稻草。
“夫人得病,人祸也,时症不祛,将成天灾。”白不吹早前不仅给伪氏服下了普济丹,另外五个孩子也都化水吞服了。伪氏脸上的溃肿,不过毒气入体显于肌表,只是看着吓人,寻个好大夫,便能医治。而她们身上显的暗斑,乃时症之兆,那涂荼村的人弃人于乱葬岗,是去了一些病源没错,但文海城来弃尸的人,若是沾惹病气回城,那才是大麻烦。
幼童体弱,经不起折腾,白不吹并未应下一定能救。再者,正如他所说的,他只是个卖药的,没有正经大夫的妙手回春,更没有所谓医者仁心菩萨心肠。涂茶村的事他不想掺和,只是为了讨这几颗普济丹的报酬,也就答应了伪氏,待她好些有了上路的力气,随她一起回了涂茶村。
休养了几天,那几个孩子以及伪氏都恢复了过来,只是脸颈上的瘰疬仍旧顽固。而白不吹带回来的人只是身上看着严重,只是背脊有刀伤略深,失血过多。
白不吹倚在窗旁,正在调试制鲤鲮丸的药材剂量,一个青衣男童――伪氏当初抱着的,她的幼弟伪之尧,在其他几个孩子怂恿下跑过来,缠着要看他的木箱。白不吹不理,弄得烦了,便甩了几颗包了糖浆无甚利害的药丸,让他带着同伴去外面院子翻四条蜈蚣来。
正巧伪氏脚步匆忙的闯进来,“先生,高公子醒了!”
“高公子?”白不吹手下动作未停,心中暗忖,看来小摊贩卖的金疮药也是挺有效用的,有缘再遇到,就再收些来。
“是,那位公子报了名讳,叫高谈,是文海城府尹的儿子。”伪氏微微垂首,露出白嫩的脖颈,白不吹瞥了一眼,放下手中物什,便绕开她看隔壁的高公子去了。
“……”
高谈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连忙收回了赤。裸的身子,用被子挡住。见过来的是白不吹而非伪氏,脸上的尴尬才消了些。
白不吹顺势将木架上挂着的衣物递给高谈,一开口还是那句话,“公子,可有,家财万贯?”
“……”高谈有些无语,面前这人看着挺像个样,怎么开口闭口全是俗物。当初他躺在乱葬岗意识将无,那般低头恳求这人都不肯施以援手,拖着他行了十来步,血也多流了十来步。思及此,高谈有些恼恨,“我是文海城的公子,家财万贯谈不上,报答先生一辈子温饱无忧还是容易。”
躺在床上的人十六七岁模样,还是少年身量,娇养惯了的人恼怒语气不知遮掩,甚至还有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委屈,等着大人来哄慰。少年颜色正好,杏目微瞪,眼角微红,恰似故人撒娇时的情态。白不吹心中一动,自腕上取下蛇骨臂钏,转动机关套在了少年手腕上。
“在下不需,温饱无忧,公子,甚似故人,药费,暂且不取,只望公子,伤愈后,早些,归去罢。”
“哈?你这人真是……怪异。”高谈仍有疑虑,这个卖药的不仅说话断断续续,对他态度也一时一面,真是个怪人。
白不吹无奈,似要开口又止了话头,往门口望去。过了几息,才见伪氏端着食物进来,高谈惊讶于白不吹的五感灵敏,又觉得白不吹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可要细说又说不上来。
“奴想高公子刚醒应该腹中饥饿,便端来些茶水点心,先给公子垫垫。”伪氏看到白不吹时眼神仍有躲闪,低着头心不在焉地与高谈说话,却未看见高谈满脸羞红地往白不吹身后躲。
接过食盘的是白不吹,任由高谈拉着自己当屏风,低声细语地向伪氏道谢。等到伪氏劝说高谈趁热吃时,白不吹开了口,“等他,喝了药,再吃。”
“倒是夫人,”白不吹将食盘放在一旁,俯身靠近伪氏,冰凉的手指拨开伪氏的衣领,“好像,添了新伤?”
高谈被白不吹突然的操作弄得目瞪口呆,伪氏也是怔愣了一瞬,才连忙退开,面上涨起红云,“先,先生看错了,应还是当初乱葬岗蹭伤的,奴身子不争气,才、才……”
似是羞涩得厉害,伪氏说不下去,便跑开了。
而白不吹却当无事发生,只多看了门口一眼,便拿了一块艾糕吃了起来。
“我说,你不会是看上伪夫人了吧?”高谈倒了杯水,却被白不吹夺了过去,塞给他个银铁葫芦。
“……”
“喝,这里面的,水。”白不吹当作没听见前面的话头,没头没尾地丢了一句嘱咐,只留下碟艾糕,听着外面孩子的叫喊又端着食盘出去了。
“……”
“先生先生,蜈蚣捉好了!”孩子们向来是对付爬虫的专家,伪之尧抱着竹篓,眼神讨好的望着白不吹。白不吹虽然行为怪异却能治好怪病,虽然话少但对他们这些孩子却非常温柔,他能确定,白先生和隔壁的姚婶一样是个好人。况且昨天姐姐她……不过没关系,白先生一定能够把姐姐治好的。
“嗯,”白不吹接过篓子转身准备走,犹豫着还是轻拍了拍伪之尧的背,嘱咐了一声,“今天晚上,就,别出来了,不管,你听到,什么声音。”
伪之尧睁大了眼睛,捂着嘴往伪氏房门口瞄了一眼,像是被委托了什么重大任务,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