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就只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无心触碰。
不过因着氛围使然, 夜时成双成对的痴男怨女, 和着河滩周遭五光十色的无数灯影,这场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 像是必然, 同时又像是引诱飞蛾扑火的巨大牢笼——明知死期将近,偏还愿以性命前来一试。
于是如今的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嘴唇贴着嘴唇, 谁也不曾料想,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其实归根结底, 也就只是勉勉强强……沾了那么一下而已。
印斟先是这么想的。
一直待得意识回笼, 他却像是受极惊吓感到窘迫不安似的, 陡然抬臂,将那只被迫靠近的傻子傀儡, 又重重一把推了出去。
以至于谢恒颜压根没尝到半点甜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就已经踉踉跄跄栽回了地面,直接给摔得一个屁!股着地, 狼狈不堪。
身后又是一阵过路之人充满惊诧, 同时饱含嘲讽的咯咯嗤笑声响。
而印斟却只在旁使劲擦嘴, 拼命抹脸, 俨然一副受害者被强吻的屈辱表情。
末了, 还不忘继续出声问道:“你刚刚……为何不躲?”
当时谢恒颜真的就愣了, 杏眼瞪得如同核桃一般大小。
“行……行了, 起来吧。”印斟大概也觉得尴尬,半嫌弃半犹豫,直朝他缓缓伸出一手,“……起来了,有人在看着。”
谢恒颜没接他的手,转身抱紧膝盖缩成一团,干脆不肯出声了。
“……快起来。”印斟弯腰拽他衣角,“你再闹,我直接走了。”
“那……你走吧。”谢恒颜闷声说。
印斟:“……”
谢恒颜头也不抬,垂眼望向不远处灯火交绕的河面。那里仍旧有人在放花灯,走过一批,又来了一批,总归是各种不同的面孔,却无一例外带着满面欢喜跃动的笑容。
傀儡在看花灯,而印斟在侧头看傀儡。两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隔过一阵近乎窒息的沉默,印斟无可奈何,便把手里的糖葫芦和炒栗子递过去,在人眼前晃了又晃:“……还吃不吃,不吃我扔了?”
谢恒颜小声说:“不吃了。”
——美食诱惑,失败。
印斟盯着眼前这样一个人,却见他始终缩在台阶上,小小一道单薄的背影,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他是在生气……?
可是又有什么好气的?
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形妖物,生来本该受制于人。印斟给了他最大的自由,却并没打算予他过度亲近的权利。
印斟莫名有些心烦,也有些心乱。憋了半天,也也只重复一句:“我走了。”
谢恒颜还是不说话,抱紧双膝背对着他,装聋作哑学得还真挺像。
印斟眉角一抽,厚脸皮在他身后撑了一会儿,最终忍耐不住,只得麻木转身,一人独自往别处走。
——他真的在生气?
傀儡还会生气?傀儡凭什么生气?
然而一边想,一边回头,那只傀儡仍旧蹲在河滩旁的小台阶上,时不时仰起脖颈,瞅一眼路人手里明晃晃的花灯,然后再慢慢低下头去,将脸重新埋回膝盖里。
印斟走一半停了下来,犹豫半晌,鬼使神差般的摸到岸口,找那卖灯笼的小贩要了一盏花灯。
末了,满不情愿地走回去,端起花灯的一角,试着戳了戳谢恒颜的头。
“……干啥?”果然传来对方怯懦低淡的回应。
“花灯,放不放?”
印斟硬着头皮,继续拿灯戳他。
谢恒颜闻声一顿,随即窸窸窣窣,从他弯曲的膝盖里慢慢抬起了脑袋。
——直到这时,适才露出底下那张彻底烧红的面颊,以及蕴满水光的一双杏眼。
骤然仰头的傀儡,如今浑身发烫,两眼猩红透亮,就连说话时候的吐息都是温的,炙热的,甚至隐隐带有一丝情/欲浓重的鼻音。
“放、放什么?”谢恒颜呼吸困难,勉力抬头问道。
印斟手里的花灯,“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随即退后两步,迟疑出声:“你怎么了?”
“你刚刚,亲我了……”
谢恒颜双手捧脸,眼神迷离,脑袋就跟烧着了一样,混乱又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是第一次……被别人亲!我爹以前都没……都没亲过我。”
他越说话,脸越红,印斟险些以为他要哭出眼泪——然而说到最后,这傀儡似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睛一弯,竟咧嘴笑出两颗尖尖的獠牙:
“啊……好开心,怎么办?我从来没有被人亲过!”
印斟喉头一哽,登时露出被雷劈过的诡异表情:“不是……”
谢恒颜简直笑了开花儿,全无方才阴沉懊恼的模样,说完从台阶上站起身,小猫一样围着印斟蹭:“你刚说什么……放花灯?走啊走啊,快去放给我看!”
印斟让他半推半就一路扯到河边,整个人还在梦里没能醒神,回头见谢恒颜还在托着腮笑,两颗杏仁眼弯成了月牙,吃了蜜般的又憨又甜。
——倒是印斟自己,心乱得像是被猫爪挠过一样,一边弯腰点花灯,一边咬牙咬到腮帮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