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落日黄昏,曾经一度安静祥和的来枫镇内外, 至今仍旧是由一片群鸟疯狂围绕的杂乱景象。
而距离成道逢最初撑开天外那道结界, 前后已笼统过去近数余时辰。周围一众镇民由开始毫无间歇的争执吵闹,此时已渐渐转变成为濒临极端的恐惧, 以及无法遏制的焦躁不安。
直到这时于拂则山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而又幽长的口哨声响。
围困于结界内的一众人等倏而抬头, 便只见得一只比寻常任何傀儡鸟还要更为雄壮凶猛的黑鸟大展双翅,猝然划破云霞漫天的长空——随后高昂起头, 以它那额外洪亮的嗓音,再次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鸣啼。
“那又是什么, 它在召唤更多的同伴吗?”康问已然精疲力尽,如今徒然又遭警醒, 不由微有些崩溃地道, “这些鸟再来一群,根本不用等到容府来人救援,我们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你别胡说!”成觅伶一把拎住他的胳膊, “还有师兄在呢, 师兄会回来救我们的!”
一听到这里,康问难免又多出几分惶然:“对啊, 师兄还在山上,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事没有。”
彼时成道逢却冷冷出言将他打断:“哆哆嗦嗦像什么样子!你一个会术法的都能怕成这副模样, 再叫镇上其他百姓如何能活?”
康问闻声朝外扫视一周, 发觉身边挤作一团的人亦大多是同样疲惫不堪的表情。于是他适时地闭上了嘴, 忐忑不安之间, 不忘小声嘟囔道:“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成道逢道:“有何可担心的, 天塌下来,有你师父撑着,还怕你比我先死不成!”
成觅伶眼圈一红,慌忙唤道:“爹!”
康问亦是哽到喉头微涩,回头时定定凝视着成道逢的双眼,而成道逢却仍自定身于原地,以他那双苍老却额外有力的掌心,默默支撑着头顶一层笼罩所有人的巨大结界。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师父已经老去了许多。可成道逢至今还像是最初记忆里的那样,无时无刻,都在用他那强大安稳的能力,尽职尽责守护着他们这一整座小镇。
而固执凶悍的外表,只是他用来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倏忽间康问转过头去,闷着声音,几乎是一字一句对成道逢道:“对不起,师父。”
成道逢并未给出回答,他在专注维持着手边的结界。
成觅伶却不可思议地道:“好生生的,你突然道歉做什么?”
“以前都是我不懂事,总爱调皮捣蛋,总爱闹。”康问缓声道,“如果这一次,我们能顺利度过劫难的话,回府我一定潜心修炼,争取比师兄做得更好。”
成道逢低头看他,眼底带有某些难以言描的复杂情绪。
康问深吸一口气,道:“师父,我……”
“老爷,看天那边!”话题忽然被霍石堂打断,“情况有变,注意结界!”
成道逢立马集中精神:“什么?”
“是鸟……好像要散了。”人群中有人兴奋地道,“不……不是好像,它们真的在散了!”
康问与成觅伶同时仰起脑袋,果然见方才那只大鸟绕飞鸣啼的地方,群聚的小批傀儡鸟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四面八方不断散开,就像是海水落潮一般,大片大片自人眼前销声匿迹,有一些甚至没能及时离开,便已化作一缕黑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半空之中,好似一开始就不曾来过。
“这是怎么回事,它们不是要吃了我们吗?”
“为什么都走了……是成老爷子的术法生效了?”
“唔……快看,那些趴在房顶上的大妖怪也在走了!”
成道逢应声抬眼,却是异常惊讶地发现,就连黎海霜和她所驯养的二十五具傀儡,也一并追随着傀儡鸟集体消失的轨迹,缓缓朝镇外远离人群的角落一点点撤退散开。
就像是受到什么指令影响,急着想要从现场撤离。
康问简直感到不可思议:“我的天……它们怎么说走就走,是被师父吓跑的吗?”
成道逢摇头说:“不是我。”
“是那只大一些的傀儡鸟。”霍石堂伸手朝上一指,“它刚在天上叫了半天,恐是背后有人下达命令,强行迫使它们全部离开。”
康问与成觅伶再次仰头,见那体型庞大的黑鸟仍旧在人群上方挥翅盘旋,所及之处便是深深一片阴霾,偏它迟迟不肯及地,仿佛是在持续监视人群中的一举一动。
康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到底是谁如此厉害,竟能养得这样一批可怕的怪物。”
“还能有谁?多半是当年没清理干净的一些杂鱼渣子,今天寻着机会卷土重来罢了。”成道逢冷笑一声,唤了霍石堂道,“管家,取我弓箭来!”
霍石堂二话不说,自随身携带的箱中取来一支长弓,成道逢劈手将之夺过,随即架稳利箭置于其间,拉弓满弦,“嗖”的一声,箭尖如同虎啸龙吟,一往无前,霎时穿透大鸟雄浑有力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