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颜瞳孔微缩, 下意识里出声问道:“什么心愿?”
谢淙道:“当初带你来铜京岛的那个人, 你还记不记得?”
谢恒颜努力回想过一阵,终是摇头:“不记得了, 那时我受了重伤,哪里还记得这些。”
“你的业生印,是被人强行缝合在心脏的位置,与你本身很难融合为一体。”谢淙指指谢恒颜的心口, “当时是他出手救你, 你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谢恒颜顿时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我不知道……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谢淙淡淡地道:“死了。”
谢恒颜:“……”
“他一早就让成道逢杀了。”谢淙冷声道,“而你倒是厉害,现在把人璧御府的走狗捧手心里……当真宠溺得很。”
“我没有宠他。”谢恒颜立马反驳道, “我只不让你杀他,其余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谢淙瞥他一眼, 忽而一声嘲道:“……没心没肺, 糊涂东西。”
谢恒颜不想与他争辩印斟的事情,遂扭头看向前方一排铁笼, 继续说道:“你接着说, 后来那人死了, 他托你做什么?”
谢淙反笑道:“人死了, 自然是想活过来。”
谢恒颜随即一怔, 讷讷问道:“人死不能复生, 怎又可能活得过来?”
“说了你都不懂。天下术法, 万变不离其宗——人若走了极端, 想要延长阳寿的方法不胜枚举。”谢淙眯眼道,“他虽身为活人,但曾炼化出与妖相差无几的业生印。之后他将那枚业生印拆卸下来,分给了与自己本体同等的一具木身傀儡。”
谢恒颜神色微变:“……普通人经得起这样折腾?他这还能活吗?”
“当然能活……不止能活,自此之后,他刚好被分成了两个人。”谢淙一字字道,“一具活人本体,一具傀儡木身——皆是由他自主控制意识,不曾出过任何差错。”
谢恒颜怔了许久,方艰难地道:“他既这样厉害,为何还能让成道逢轻易杀死?”
“所以我说啊,他不想死,就有无数种方法不让自己死。”谢淙漠然道,“当时成道逢在来枫镇亲手斩杀掉的,不过是他的活人本体——至于那具傀儡木身,保存得完好无损,业生印也至今未死。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身死之后,还能千里迢迢将你带往铜京岛,最后送到我的跟前。”
闻言至此,谢恒颜满脑子忽然就闪现出一个人的名字。他想也不想,几乎瞬间便脱口而出:“你那故人,是不是叫方焉?”
谢淙也有些诧异:“你记得?”
“不……我之前在璧御府,偶然听人提起过。”谢恒颜道,“成道逢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容府似乎也对这人颇为忌惮……你是怎样与他沾上关系的?”
谢淙抬了抬下颌:“我能与他沾上关系,难道不是托你的福吗?”
谢恒颜尴尬道:“可我对他没什么印象……我只知道,他绝不是什么善人,你若替他做事,难免要惹祸上身。”
谢淙却是不语,他抬头深深望了谢恒颜一眼,其间带有的情绪意味不明,却终究少了原本心狠暴戾的味道,反倒多出一丝不可言描的柔软。
但那种柔软微乎其微,几乎是转瞬即逝。
谢恒颜还没能来得及看到,谢淙便已侧过目光,面无表情地道:“我说过,我的事情……你不要过多干涉。”
谢恒颜拧了拧眉,又道:“那这些傀……不,这些怪人,都是方焉让你养的?数量这么大,若让容府的人捉见,是要被杀头的。”
“傀儡木身的保存时间有限,现在它失去方焉的掌控,就只是一具随时腐烂的空壳。”
“什么意思?”谢恒颜沉声道,“你是想说,他幸存下来的那具傀儡身体,也活不久了?”
“所以,他迫切需要另一具与他完全契合的活人肉身,来作为供养业生印的现存容器——等到一切安定之后,再去寻求别的方法,达到最终复生的目的。”
谢淙略一抬手,拂过铁笼周边一整排坚硬牢固的铁锁——而在那里,无一例外都关押着大小一众没有意识,近乎丧失活人特征的丑陋怪物。
谢淙说:“这些都是失败品,走火入魔着了道的……多半变不回来了。”
谢恒颜杏眼睁圆:“那之前黎海霜一家人……”
“是。”谢淙毫不避讳地说,“原本封偿的身体与方焉之间相对契合,所以我从他们黎家开始下手,甚至依照封偿的模样,做出很多具同等的傀儡……但到后来,都以失败告终。”
谢恒颜登时难以置信地道:“你到来枫镇上,就是为做这个……抓活人作容器用?谢淙,你疯了吧!”
“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谢淙面色阴鸷,偏又是一脸肆无忌惮的古怪笑容,“我离开铜京岛,四下奔波这么些年,难道就只在游山玩水么?”
“不是!”谢恒颜几近失声地道,“你找的那些,包括黎海霜他们一家,都是实打实的活人。你……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情?”
谢淙道:“收起你那点泛滥的同情心,他们生死与否,又与你何干?”
谢恒颜委实让他堵得一哽。半晌过去,方支支吾吾道:“就算如此……明明在岛上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很好,你为何要铤而走险,为着旁人的私利来折损自己的人格?”
“人格。”
谢淙单出一手上前,卖力戳了戳谢恒颜的胸口:“在这里……在整艘船上,最没资格提到人格的,就只有你。”
谢恒颜一时怔忡,竟是无言用以反驳。
谢淙问:“你是人吗?”
谢恒颜别过脸,道:“……我不是。”
谢淙道:“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要做什么事情,该你管吗?”